曾桂玉顺着陆星延的话音望过去, 然后拿起桌上的试卷看了看。
——字迹工整清秀, 确实比较像女孩子的字。
即便不是沈星若的,那也不是陆星延这混世魔王能写出来的。
陆星延的字她可太有印象了, 这也就是数学, 丑就丑点儿,勉勉强强总能看清数字。
也不知道其他科老师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瞥了眼陆星延,目光又落回沈星若身上, 问:“到底怎么回事?”
见陆星延想说话, 曾桂玉又肃声堵上一句, “我没问你, 我在问沈星若!”
沈星若本来已经想到了让曾桂玉没法找麻烦的说辞。
被陆星延这么横插一杠, 自以为英雄救美地大包大揽一番, 她脑袋空白了两秒, 一时也没想出更好的说法, 不得不据实交代道:“曾老师,不是这样的,陆星延写了试卷。”
“昨晚陆星延写完试卷,想让我帮他看一下, 当时刚好晚自习下课,我就把他的试卷带回了寝室。”
“我自己的早就写完了, 就是这张。”她望了眼曾桂玉手里的试卷, “然后我昨晚帮陆星延看完试卷, 原路夹回了英语书。但不知道为什么, 今天过来, 试卷不见了。”
怕曾桂玉误会沈星若和陆星延其中有一个没写试卷,何思越也突然帮腔道:“曾老师,昨晚我还和沈星若讨论过最后一题,当时她的确写完了。而且,陆星延也是在写数学试卷的。”
何思越都说话了,昨晚问过沈星若问题的几个同学也在底下“是啊是啊”,帮沈星若作证。
曾桂玉在教室内环扫一圈,复而看向沈星若,语气平静,“所以你写了试卷,陆星延也写了试卷,只是你把陆星延的试卷带回寝室,弄丢了——是这么回事吧。”
没等沈星若作出反应,曾桂玉的声音忽然高了八个度,训斥道:“你是老师吗?要你帮他看?我今天是不是说过要讲这张试卷?你是觉得自己比我讲得好还是怎么回事?考了两回数学满分就觉得自己能教人了,不用老师来教了是吧,你这么厉害怎么也没见你去学理!”
曾桂玉觉得自己的教学水平被挑战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发作疯狂diss了沈星若一通。
diss完好一会,一班同学还都挺懵逼的。
她一个教数学的还挺能扯大旗啊。
曾桂玉大约是觉得不尽兴,围绕这事又发表了一通高见,总之就好像没啥道理但也被她说得挺像那么回事的。
教室内死寂了好一会,她的斥责回荡在空旷的教室内,还留有余音。
吃瓜小鸡仔全体噤声,不敢说话,只能用同情的目光,悄悄看向沈星若。
沈星若突然被训了一顿,也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怎么的,神色并没有很难看。
等曾桂玉尽完兴,没话说了,沈星若忽然站了起来。
她站得很直,面向曾桂玉,说:“曾老师,您也许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数学老师,但陆星延同学基础比较差,跟不上您的讲课速度,作为他的同桌,我帮他看看试卷,我不知道这有什么问题。说给校长听,校长大概也只会觉得我乐于助人而不是好为人师。”
“再者,文理平等,本来就没有高低之分,我学文科只能说是我个人的选择,并不代表我理科不好。在座学文的同学没有比学理的同学差,同理,您作为文科数学老师,也没有比理科数学老师差,不是吗?”
她的声音偏清冷,像含了冰片,回荡在教室里,存在感极强。
缓了几秒,一班同学才反应过来——
Woc!沈星若怼了曾桂玉!!!
大家都惊呆了,安静片刻,再也忍不住,窸窸窣窣低声讨论起来。
曾桂玉教书这么多年,敢怼老师的学生不是没见过,可敢怼老师的模范生,这可真是第一回见。
她也不是王有福那种教政治的,大话套话一箩筐,懵了好一会,愣是没憋出半句话。
就在这时,陆星延还十分配合地发出了攻击二连,“曾老师,我是真听不懂您讲题目。”
“您知道吧,梁老师讲题就是那种很细致的,一个步骤能讲三遍,还时不时给我们举举板栗,不是,举举例子。我不是说您讲得不好啊,是我不好,我跟不上。”
一班同学忍了大半周了,听到陆星延说“跟不上”这个问题,也开始附和着说:
“对啊,曾老师,您讲得太快了。”
“我也跟不上。”
“对,曾老师您能不能不要跳题讲,有些题目我们是真的不会……”
一时间,一班教室如小鸡仔养殖场,小鸡仔们叽叽喳喳,纷纷抱怨曾桂玉这个代班投食者给他们投劣质鸡食。
曾桂玉眉心突突起跳,脸色沉得能往下滴黑水。
她一言不发走回讲台,拿着大三角板重重地拍了几下黑板。
“嘭嘭嘭!”
“还有完没完你们!吵什么吵!”
台下稍稍安静。
曾桂玉:“你们班是怎么回事?这都什么学习态度!你们以为我愿意分出精力来代课吗?没有听懂就当场问!当场不敢问那下课问!实在不行就问知道的同学!”?
那你还训沈星若???
曾桂玉说完,好像也意识到了这话和之前自己说的有些自相矛盾,
想要改口又来不及。
台下已经有同学憋得破功,低声发笑。
那小声还在渐渐扩大。
曾桂玉脸上挂不住,扔下三角板开始赌气,“既然你们觉得我教得不好,那你们就去找有本事的教!我从来就没见过你们这么差的学生!”
说完,她就气冲冲地离开了教室-
曾桂玉离开,班上一时哗然。
何思越适时站起来稳住班上同学,“大家安静,先自习一下,我去找王老师。”
何思越反应还算快,可他赶到王有福办公室时,曾桂玉已经开启了告状精模式,对着王有福把一班同学批得体无完肤。
陆星延沈星若还有他何思越,都被单独拎出来diss了一遍。
——他被diss的理由是,他帮沈星若和陆星延说的那句话算是中途插话,身为班长竟然不尊重老师。
陆星延可能是骂了也白费力气,曾桂玉没怎么说,炮轰火力主要还是集中在沈星若身上。
“……沈星若那小姑娘可不得了啊,一整个班的同学都帮着她说话,我又没把她怎么着,我就说两句还被她呛了一顿,你们班同学还一副我犯了死罪的态度!”
“不是我说你们班怎么回事啊王有福!这一个个的放革|命时期那都是反|动派!”
“她沈星若左一句文理平等右一句个人选择的,我都被她绕蒙圈了!她那么能怎么没见她考省状元呢!”
王有福坐在办公桌前,双手捧着保温杯,时不时还啜一小口。
听曾桂玉发完脾气,他悠悠地来了句,“这不还没高考吗,那没准还真考了省状元是吧,你气什么,你不也挺能的,还一直教文科班,也没见你当个年级组长。”
“王有福你是存心想跟我吵架是吧你!”
“我跟你有什么好吵的,桂玉啊,你冷静点。”王有福揭开保温杯,将杯口往曾桂玉那斜了斜,“菊花茶,你要不要泡一杯?清热败火最好不过了,这菊花还是我前几年带的一个学生给我寄来的,这正宗的……”
“王有福!!!”
“行行行你别嚷嚷,我年纪大了等下被你嚷出个好歹。”王有福伸手,做打止状,“我去叫那个沈星若,陆星延,还有何思越,来问问情况。”
王有福嘴里这么说着,行动还是慢慢悠悠。
他盖好保温杯,然后扶着桌子起身,还“哎哟”一声,嘴里碎碎念着“这位置阳光真好一点都不想动”什么的。
曾桂玉看他这戏精样儿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何思越在门口忍了忍笑,又恢复正经状,清嗓敲门,“王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