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近日要回门,贾琏昨夜倒消停得很,只揽着凤姐儿睡觉罢了。夫妻二人一早先去请了安,辞别贾母后便乘马车直往王府去。
说起来,凤姐儿也有六七年没有回过王府了,前些年王子胜回京述职,原本是打算一家人都回京看看,临行偏又遇上各种事,最后只得王子胜一人回来。
凤姐儿如今嫁了人,倒没有做姑娘时规矩那么严苛,路上悄悄儿掀起一点帘子往外看。贾琏看着便笑道:“回头我带着你各处逛逛去。”
凤姐儿扭过脸,双目晶亮看着他。贾琏叫这目光看得心底发烫,忙道:“得了,多大点事,看你家爷的。”
凤姐儿便捧场道:“多谢爷垂怜。”
贾琏笑斥:“胡说。”
路上说说笑笑,也没觉得走了多久便到了。凤姐儿还道:“记得幼时去你家,还觉得走了老远,怕不得出城了,今天怎么这般近了?”
贾琏先跳下车,回身扶她:“这都是我的功劳,陪着你说话让你忘了路之远近。”
因在外头,凤姐儿隔着围帽嗔他一眼,未曾开口。
李氏这几年略发福了些,眉眼看着倒更慈和了。凤姐儿一进门,先给她磕头。李氏忙叫丫头扶起来,笑道:“快过来我看看,那日也没能好好看看你。”
凤姐儿便笑着上前。
李氏拉着她的手,微红了眼眶:“走得时候才那么点儿大,这一眨眼也嫁人了。你爹娘都好?”
凤姐儿笑道:“托您的福,都好。我许久不见婶娘,心里想得很,婶娘快别这样,您若哭了,回头程姐儿该撵我走了。”
程姐儿走过来,娇娇地拽着凤姐儿的衣角:“姐姐。”
凤姐儿便有些鼻酸,忙摸着她的头发,笑应了一声:“程姐儿也大了,那年我走,哭得什么似的。”又对李氏道,“程姐儿也是大姑娘了。”
李氏笑道:“正是,赶得我都老了。”
说着话儿,丫头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进来,李氏一见便招手道:“仁哥儿快来,见见你姐姐。”
仁哥儿松了丫头的手,自己往凤姐儿这里走,凤姐儿忙蹲下身,搂着他,笑问:“你是谁呀?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呀?”
仁哥儿一双大眼睛先往上瞧瞧李氏,又看看凤姐儿,神气活现地:“我是仁哥儿,那你是谁?”
李氏笑道:“不许没规矩。”又对凤姐儿道,“自他出生你还没见过呢,今天你们姐弟也见见。”
凤姐儿心中有些不安。她记得幼时父亲也想给福哥儿起名“王仁”,只是她那时哭闹着不愿意,方才罢了。可是如今倒又出来一个“王仁”,难道这结局是注定不能改的?
她虽思绪万千,面上却分毫不露,只哄着仁哥儿玩耍。
那仁哥儿不过四岁小儿,正是天真可爱之时,凤姐儿便哄他道:“跟我去我家吧,我家里有许多好吃的。”
仁哥儿撅着嘴想了一会子方道:“姐姐把好吃的拿到我家来吃。”
惹得众人大笑。
贾琏见凤姐儿哄着仁哥儿玩耍,仿若瞧见了日后她哄着自己的孩子玩耍一般,不觉便嘴角噙笑,看痴了。
李氏轻咳一声:“琏哥儿。”
贾琏怔愣一下,忙道:“是,舅母吩咐。”
李氏大笑道:“你们回去有多少看不了,非在外头做出这副样子。幸而是在我这里,若是在人家家里也这样,岂不让人笑话。”
凤姐儿红着脸道:“婶娘如今也会笑话人了。”
贾琏便借机到前头见王子腾去了。
程姐儿许久不见凤姐儿,虽日常也有书信往来,到底生疏了些,这会子见凤姐儿与从前无异,便又围着凤姐儿叽叽喳喳说些小女儿闲话。
李氏叫她吵得头疼,对凤姐儿道:“你看看,这么大了,还是这么个孩子样!你那时七八岁上就能帮着你母亲做事了。”
凤姐儿笑道:“这是知道您疼她,她才敢这样。我看程姐儿机灵着呢。”
李氏便愁道:“都是些小机灵。平日里我也不深管她,就是想着,女孩儿家能有几年舒心日子呢,在我这里还不叫她放松放松,过几年更没这个时候了。只是心里也是怕,万一……”
凤姐儿知她不愿在程姐儿面前明谈什么婆家娘家的,因此笑道:“有叔父和您在呢,离那时又还有几年,慢慢来就是。”
程姐儿正瞧着凤姐儿头上的簪子有趣,不好意思道:“姐姐的簪子给我看看成么?我还没见过这样的。”
那簪子乃是玻璃种翡翠雕成,簪头是孔雀形,通体清透,只那孔雀眼睛是鲜红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