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斌看着地上的尸体笑了一声,起身来拍了拍袍子上的浮尘。他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对于夏子琦的死没有多大的感触,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一个身份敏感的女儿,死亡是最好的归宿。
经此一番,这件事情总算是得到了圆满的解决,他既完成了明圣帝交代他的差事,又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不可谓不妙。
迈步至门前,夏斌敛了敛神色拉开房门,门外两个宫人还在候着,隔了一道门二人并不知道屋里发生过什么。
“四公主已经去了,唤人来敛公主遗体吧。”夏斌整了整袖子,面上似乎还带着几分悲伤之色。
两个宫人朝屋子里望去,只见那个曾经比六月骄阳还要肆意张狂的女子此刻浴血凄凉,没有丝毫的矜贵可言。
世道好轮回,两人也不免唏嘘了几声,张罗着就下去办了。
夏斌将夏子琦处理得干净利落,对尼姑庵里的人和其他人都只称作是夏子琦误食了有毒的菌菇,不幸暴毙身亡,误食有毒菌菇而亡的人年年都有,也并没有人在意一个废弃的公主去深究其死因。
夏子琦的篇章便这样轻轻揭了过去,在长长的历史画卷之中,连一丁点儿墨迹也没有留下。
夜色如许,星点罄娜。柔如轻纱的月光洒进雕栏的花窗之中,透过玉萝幔帐照在水嫣然闭目皱眉的脸庞上。她脸上有着惊慌之色,即便是在昏梦之中也发出喃喃呓语,额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似乎是被梦魇困住。
“不……不要……不要!”
水嫣然发出低语,渐渐又变成了惊慌的呼叫,仿佛是梦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双腿也开始蹬了起来。
“不要……不要喝下去琦儿……!”忽然的一声尖叫,水嫣然腾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她额头密布虚汗从梦魇之中惊醒过来,不停的喘着粗气。
水嫣然缓缓清醒了过来,睁开眼见到的是翊坤宫里再熟悉不过的宫殿,日日都见到的床幔却好像变得陌生一般,顺着窗外的月光一动一摆,所有的东西都像是与她产生了距离,仿佛天地万物之中,水嫣然只有孤身一人。
“琦儿……琦儿……”
水嫣然的脑海里冒出了夏子琦服下毒酒之后口吐鲜血的画面,那样真实地一如她的梦境,只要稍稍想起,便会心痛到浑身发冷。
水嫣然从床榻上光脚踩着地板走下来,她疯一般地夺门而出,甚至连外衣也顾不得穿上,便是只身着中衣赤裸双足从翊坤宫一路往外奔走。
水嫣然穿过长长的宫道,一路上宫人皆是为其驻足,他们不知一向矜重的越妃娘娘为何会披头散发地在宫里赤足奔走,也不知她为何面上染满了泪水。
地面上粗糙的石砾摩得水嫣然足底满是小口子,丝丝血液顺着伤口流出,随着她的踩踏沾染得一路都是。
水嫣然一路不停歇地跑到了绮罗园里,穿过那已经久久无人打理的荒院,水嫣然一步一步踏上生出了青苔的石阶推门走进了主屋之中。
夏子琦极爱那些香喷喷的花卉,每到这个季节绮罗园的屋子里总要带上好些沾染着晨露的香花,可晃眼见这宫殿里没有了香花,没有了一丁点儿生气,有的只是刺鼻的尘仆仆的霉味儿和昏暗败落的形象。
水嫣然抽了一口气,一步一步走到夏子琦对着梳妆过的台子,走到夏子琦小憩过的摇椅,走到她日日夜夜要就寝的床塌,抱着那已经生灰的玉枕霎时间哭地泣不成声。
她的女儿真真切切地离开了她,从前她想过千万种景象,想过夏子琦远嫁他方思不得念不得的无奈,也想过夏子琦困在尼姑庵里日日不得相见的悲苦,可她没有想过不过是一月多的时日却已经天人永隔。
“琦儿……是母妃对不起你……是母妃没有保护好你……”水嫣然哭得声嘶力竭,她凄凉的呜咽声在这了无生机的空旷宫殿里久久回荡。
自从明圣帝下令废了夏子琦之后,这个绮罗园渐渐就搁置了,原先在里头伺候的宫人走的走散的散,诺大的宫殿既没有人来打理,也没有新主子搬进来居住,像是被明圣帝给遗忘了一般。
而当水嫣然正生生沉溺在悲痛之中,宫殿的门却又被一双大手推动。
那人踏着厚重的脚步声渐渐走近水嫣然,他的衣角绣着紫蟒八岐蛇,用孔雀金线刺绣的蟒蛇眼珠仿佛透出能够惑人心神的幽光来。
“嫣然……”那人轻轻地唤了一声,有与他身形不相符的深沉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