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仪架一路摆到绮罗园,越贵妃铁青的脸色让宫人们战战兢兢,生怕自己成了出气的对象。
“贵妃娘娘您来了……公主心情不佳,把奴婢们都赶了出来,不让任何人进去,这会儿子正在屋子里头砸东西出气呢……”斐儿守在门外,听得屋子里头乒乒乓乓的瓷器碎裂声,喏喏道。
“愚蠢的东西!”
越贵妃脸色黑沉沉地推门而进,正好瞧见夏子琦将手里头的一盏毓流贴画仕女图的掌灯恶狠狠地砸到地上,那精美的灯架触地便散碎开去,骨碌碌地弹起来滚到越贵妃脚边。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越贵妃冷冷道,绣鞋踩过贴画仕女图,长裙拖曳着前移。
“母妃……”夏子琦见是越贵妃,气势一软,却是委屈了起来,上前拉着越贵妃的手臂便抱怨道,“不是琦儿要闹腾,分明是父皇他对外祖父心存不满,故意要给外祖父难堪呢!父皇也太不把咱们越家放在眼里了,那么多大臣替外祖父求情父皇都分毫不理,儿臣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便将儿臣禁足……”
“够了。”越贵妃皱着眉头打断了夏子琦的喋喋不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摇头叹了口气。
她只生了夏子衿这一个孩子,不是皇子便算了,偏偏是个一根筋的蛮丫头,真是令她头疼不已。
“母妃……琦儿说错了吗……”夏子琦扁着嘴儿道,声音也放低了几分。
越贵妃沉默了半晌,拉着夏子衿坐到塌上,拍了拍她的手背。昏黄的光影照着她眉心的花钿,深浅不一的嫣红汇成瓣瓣娇艳如画的轮廓,而花钿之下的那双狭长凤目,出奇地深沉。
“琦儿,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当铭记于心。”越贵妃深目道,“如今我越家乃是朝廷上你父皇最为忌惮的外戚,你父皇生性多疑,若是越家有一日壮大到令他不安,那一日便是越家倾覆之时……”
夏子琦张大了嘴,仿佛难以置信一般,瞧着越贵妃凝重的神色又分毫不像是危言耸听,遂也垂下了眼睑,双手在膝上的衣裙不自然地揉搓起来。
“那今日这样多的人为外祖父求情,岂不是……”
见夏子琦终于开窍了,越贵妃也叹道:“正是,若是没有半数文臣为你外祖父求情还好些,这样的阵仗一下来,你父皇反倒觉得咱们越家的权势太过,令他不喜了。而你这丫头今日竟闯到御书房去撒泼,以你父皇那样的气性,此举无疑是火上浇油!”
夏子琦自知理亏,也不敢反驳,一味地低着头揉搓衣角,心中却是埋怨上了明圣帝。
“父皇也真是的……罚了大皇兄又罚了外祖父,如今禁足儿臣,前些日子更是责罚母妃。如此一来,莲妃那头倒是洋洋得意得紧呢!”
灯影照得越贵妃半面深沉,尖细的护甲在黄光之下更加亮泽起来,繁复的花纹随着指尖的拨弄而栩栩生光。
“莲妃……呵!”越贵妃嘲弄着撇开嘴角,“她若不是因为挂着一个前朝妃子的名头,无根无基让你父皇放心,就凭她如今的势头,又安能保得住自己母家?”
夏子琦没有越贵妃那般深沉老道的心计,只觉月静安抢了越贵妃的容宠,自己也跟着受明圣帝冷落,不由得话语中带了几分轻蔑:“母妃其实也不用担心,那莲妃也就是如今享着父皇的新鲜劲罢了,咱们越家树大根深,您又是大皇兄的养母,莲妃如何能比您尊贵?”
本以为此话能哄得越贵妃开心,却不想越贵妃神色一冷,皱眉道:“琦儿,你这话在母妃面前说说就罢了,若是传到你父皇耳朵里,他会怎么想?皇子与后妃勾结乃是大忌!本宫是皇长子的养母,又不是亲母,若是常年与皇长子关系过密,你父皇恐怕也容不下我了。”
“可是……”
夏子琦刚要说什么,门外却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只听斐儿喏喏的声音传进来道:“娘娘,公主,太保大人来了……”
越贵妃与夏子琦对视一眼,这太保大人自然就是被降职的越太傅,如今应该称作越太保。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只见越太保缓步而入,原本精气神十足的他如今却同别的垂暮老者一般,满目疲态。
“臣……参见贵妃娘娘与公主……”越太保躬着身子,行李却是一丝不苟。
“外祖父!您这是做什么,咱们自家人难不成还要分地位高低吗。”夏子琦嘟囔了一身,亲热地挽上越太保的手臂,对于这位从小便亲近的外祖父感情是十分深厚的。
“琦儿,礼不可废,这里是皇宫,你要记下了。”越太保郑重道。
他对于夏子琦今日擅闯御书房惹怒明圣帝之事也有耳闻,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却又不忍说出,化为一声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