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喘了半天气,哭诉道:“老爷,庆儿这些年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吧?你不说,妾身心里知道。”
严世藩不耐烦道:“娘,我什么时候惹过麻烦了,是麻烦找上我!”
“你给我闭嘴!”严嵩的老眼,就像是两把匕首,狠狠刺向严世藩,吓得他退了两步,嘴里还不服气道:“冲我横什么,有本事冲着徐阶,唐毅他们横去!”
“哇呀呀!”
严嵩真想打死这个逆子,都什么时候,就不能让你娘安心走吗?
都说养儿防老,上天怎么如此惩罚自己,生了一个忤逆子啊!
严嵩激动地浑身颤抖,却不敢发作,他饱含着深情,盯着妻子。说也奇怪,老太太的眼睛已经瞎了,却还是能感受到丈夫的目光,四目相对,老太太眼圈泛红。
“惟中!”
只有在没人的时候,老太太才会如此称呼严嵩,老严嵩心头一暖,用力抓住妻子的手臂。
“我在。”
“嗯,都怪妾身,没有教好庆儿,妾身不成了,再也不能补偿错误了,倘若,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你,自己可要多保重啊!”
一句话补充完毕,老太太剧烈地咳嗽起了,严嵩都愣住了。
妻子一生,最逆爱严世藩,视若掌上明珠,只是到了最后的关头,严嵩终于知道了,妻子真正是爱自己胜过一切。
丈夫和儿子,多么痛苦的抉择,老太太在最后一刻,给出了答案。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严嵩的泪再也止不住,哭得像是个孩子。
急忙叫来医生,给老太天扎针,可惜老太太的身体对刺激已经没有了应变能力,又拿来参汤,给老太太灌下去,却都吐了出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老太太的手死死抓着严嵩,她真的不想走,这世上有对她最好的丈夫,有他永远不想割舍的人。
可是死神的脚步是谁也无法阻止的,欧阳氏的手越发无力,不断变得冰冷。妻子的头歪过去,严嵩突然觉得心肝都被掏空了。
他颤颤哆嗦抓起一根蚕丝,轻轻放在了夫人的鼻孔,他多希望丝能够动一动,至少妻子还在喘气,很可惜,足足等了一刻钟,丝一点都没有动静。
妻子到底是走了,严嵩突然保住尸体,悲愤地痛哭。
六十三年的相守,不离不弃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什么功名利禄,什么儿女后代,都抵不过一个相伴的人!
严嵩突然觉得他浪费了足足二十多年的生命,如果他不入阁,不当首辅,而是专心在家中,读书练字,和夫人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那该是多么美好!
只可惜后悔都晚了,他足足抱着妻子一个时辰,等到老夫人的身体都僵硬了,他才准许下面的人把夫人装殓起来。
严嵩靠在了床榻上,一动不动,任凭外面来了多少人,哭得多么伤心。他知道,那些人不是哭妻子,而是哭自己,哭给他严嵩听呢!
“严鸿,陛下派人来了吗?”
孙子严鸿忙说道:“爷爷,下面人说,唐毅来了。”
“他怎么来了?”严嵩老眼放出一丝光亮,他挣扎着要坐起,可是身体僵硬,动弹不得,幸亏严鸿急忙把他扶了起来。
“爷爷,唐毅可是咱们的仇人,孙儿以为干脆把他赶出去算了。”
“你要是活的不耐烦了,去赶出去也无所谓。”
严鸿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磕头作响,“爷爷,孙儿无知,全凭爷爷吩咐!您老是咱们家的主心骨,定海神针啊!”
严嵩沉默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满腹的惆怅,化成一声长叹,“去把唐毅请过来吧,你们的造化如何,就落在了此人身上。”
唐毅随着严鸿,来到了房间之中,他急忙躬身施礼,而后垂手侍立,格外的恭顺。
看到唐毅如此,严嵩微微赞叹,不骄不躁,明知严家倒霉了,却礼数不差,果然是年轻一辈的翘楚!
想到这里,严嵩突然微微一笑,“行之,上一次咱们在值房聊过,有些事情不是老夫做的,你清楚吗?”
他说的正是唐顺之入阁的事情,唐毅慌忙点头,“元翁,下官,还有师父,都是感念您老提携大恩的!”
“如此就好。”严嵩呵呵一笑,“行之,老夫要辞官了,这往后的官场,就是你们年轻人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