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突然道:“可是造成冗官之事,并非全是科举之过,士族子弟以荫封制度入仕,可要胜于科举,而且能够科举及第的至少是有真才实学,而士族中有许多无才无德之人只是凭借祖荫入仕,要说不公,这一点更加不公,不知尚书令又是如何看的?”
科举是有利于庶族的,而士庶之争,还没有彻底解决,狄仁杰这些庶族出身的官员,听到韩艺将所有责任都推倒科举上面,心里当然不爽。
不等韩艺开口,那崔戢刃冷冷一笑,傲然道:“我们清河崔氏数百年来,人才辈出,岂是你一言可以否定的,我崔戢刃就不稀罕这荫封制度。”
李治瞧了眼崔戢刃,暗道,这家伙真是一点没有变,就你崔氏最厉害。
但是崔戢刃确实有资格说这句话,因为他是童年及第,这么年轻,就已经当了十多年的进士,排也应该排到他了。
卢师卦道:“我倒是认为狄少卿言之有理,卢某虽然出身范阳卢氏,但是对此也感到非常不满。我们家族也非人人都是依靠荫封入仕,我们中许多人都是通过科举入仕的,但是却要背负祖荫这个负担,我一直都认为给后代留荫,那就是留祸,故此,我认为应该废除荫封制度,朝廷一视同仁。”
“不可,不可。”
一个老者隐蔽的瞪了卢师卦一眼,又道:“荫封乃是对于功臣的奖赏,若是这么做,可能会引起功臣们和士林的不满。”
此人姓崔,名叫崔言,出身于博陵崔氏,乃是弘文馆大学士。
王玄道道:“其实不管是功臣之后,还是士族子弟都已经享尽了荣华富贵,比一般百姓要好太多了,反倒是长久下去,会令士族子弟沉迷于享乐,从而导致士族沉沦。这些年来许多士族的沉沦,都与荫封制度有着莫大的关系,如果士族世世代代都有人为国家做出贡献,扬名天下,士族自然也会屹立不倒,反之,就是有荫封制度,士族迟早也会沉沦。”
崔言勃然大怒,你们几个小辈也敢老夫叫板,这礼法何在,但是在太极殿,他也不敢放肆,当即哼道:“你们若非出身名门望族,又岂会坐在这里。”
卢师卦争锋相对道:“晚辈之所以坐在这里,与家族的教育,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若无家族培养,晚辈根本不可能坐在这里,这晚辈不敢否认,但是敢问崔伯父,晚辈如今坐在这里的职责是什么?”
崔言哆嗦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争得是什么,是维护的士族的权益,但是他能说让卢师卦坐在这里就是为了维护士族的权益吗?
更为关键的是,崔戢刃、卢师卦他们本就是跟他一样,都是出身于世上超一流的士族,跟他们争都不知如何开口。
狄仁杰他们都懵了,怎么士族自己内部就吵起来了。
李治听着也有趣,这跟以前是大不一样,韩艺当然算是庶族出身,其实连庶族都算不上,但是他却要改制科举,等于是削减庶族的权益,卢师卦他们乃是士族出身,却要削减士族权益,情况真的有一些乱。
可见他们都是在想着国家,而非自身权益。
李治对于这个班底,感到非常满意,至少目前是这样的。但是他们都没有说到点子上,叹了口气,道:“科举若要改制,将会寒尽天下士子之心,若废除荫封制度,又会寒尽功臣之心,朕不能这么做啊!”
韩艺惊喜道:“原来陛下你还藏着钱啊,那真是太好了。”
李治愣了下,勃然大怒道:“你胡说什么,朕的内府都搬空了,你难道还不清楚么?”
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现在谁谈钱都伤感情,因为大家都没钱呀。
韩艺道:“真是巧了,国库也都搬空了,不但搬空了,还负债累累,不知臣该从哪里找钱来去发给臣的嫡长子?”
尚书令之后,开玩笑,那必须现在当官啊!
李治一脸尴尬的看着韩艺。
韩艺一脸期待的看着李治。
说这么多有个屁用,都已经家徒四壁,还在争财产,不是搞笑么。
李绩突然道:“陛下,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今国家负债累累,若是国家都亡了,还谈什么荫封制度,既然国家都已经负担不起了,那就废除算了。”
此话一出,许多大臣都面露不满之色。
李绩也不在做声,他只是上回弄得挺内疚,所以想声援一下韩艺。
韩艺眼眸一转,突然道:“要不这样,这爵位还是可以传给嫡长子,作为对于功臣的褒奖,但是有一点,只有那些对于国家立下大功劳的功臣,才有资格将爵位传于嫡长子,至于待遇什么的就没有了,反正朝廷奖赏功臣的土地,朝廷也不会收回的,还是可以传给下一代,再多的话,朝廷也拿不出来,与其掩耳盗铃,还不如实事求是。”
李绩、高侃他们这些大臣都点头表示赞成,武将的功劳比文臣要容易计算,开疆扩土就是功劳,文臣的功劳不太好算。
其余大臣知道不能再跟韩艺叫板,要再叫板的话,韩艺肯定说,既然你们这么有能耐,那你们来管财政,我是负担不了这么多。
而如今国库欠了这么多钱,聪明人都不会接下这烂摊子,要是玩不好,一定会被千夫所指的。
李治这才勉为其难的点点头,你们要早这么说,就不需要争了,那些大道理谁不知道,明知不利,却还为之,那就是逼不得已,那只能用更加逼不得已的理由,才能废除。
最好的理由,自然就是国家欠了一屁股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