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认为欧洲文明会走向何方呢？”

里芬斯塔尔询问道。

杨潮叹道：“或许你们应该敞开胸怀，中国有句古话，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欧洲一路走来，却始终磕磕绊绊。你们始终没有解决许多社会根本问题，在工业时代爆发的一次次社会危机，始终得不到解决，也许是你们自身的文化还有残缺。人类是一个整体，放开你们的眼光，放下欧洲优越的狭隘思想。向一切优秀民族学习，兼容包并，也许欧洲能走出目前的危机。

所有的文明都有他的优点，也有他的缺点。比如你们欧洲比较了解的印度文明，他们的耐心就很值得欧洲人学习，尽管因此他们似乎缺乏进取心，但欧洲的进取心加上印度人的耐心，未尝不能让欧洲文明的灯塔更加璀璨。

比如中国文明，虽然我们也时常陷入动荡，出现了一种叫做兴衰周期率的现象，可如果将历史展平，你会发现，我们虽然没两三百年就会有一场大动荡，但欧洲似乎连两三百年的和平时期都未曾出现过。英法百年战争，英荷战争，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三十年战争，过去三百年之中，你们真正和平的时期，加起来，恐怕都没有十年。

我看过你们一些研究中国历史的学者，将中国文明称为超稳定性文明，我想你们的学者已经在反思了。但是我不是要说中国文明就站在人类历史的最高峰，恰恰相反，我们跟欧洲一样，也有我们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那就是固化，我们的文明长期固化，缺乏欧洲那种活力，尽管我不敢确定欧洲的活力是不是建立在长期战争阴影下的紧迫感中，建立在如果不进行革新就会在民族竞争中失败，灭亡的压力。但我想，中国的超稳定加上欧洲的活力，也是人类文明未来的方向。”

“您说欧洲文明会走向衰落？“

里芬斯塔尔对杨潮所说的学习其他文明不感兴趣，但是却对欧洲文明的衰落感到恐慌。

杨潮点点头：“目前看来是这样的。这场战争你认为会打多久？第一次世界大战才过去了二十年，你们竟然又掀起了一场大战，如果欧洲文明在这种状态下循环下去，我很难想象你们的文明还会持续多久。也许会像中国一样，欧洲在德国的强权下走向统一，然后像中国一样变成一个比较稳定的大一统帝国。但我很担心你们无法像亚洲国家一样，拥有统治一个帝国所具备的经验，毕竟罗马帝国已经过去了上千年，如今的欧洲文明，虽然是建立在罗马文明的废墟之上，但却更多的保留了当年蛮族部落的文化背景。如果因为民族问题，你们陷入持久内战的话，我想你们的文明恐怕会在很长时间内无法在为世界作出贡献。”

里芬斯塔尔皱眉道：“那您说这场战争会持续多久？”

杨潮叹道：“这个可不好说。如果最终要走向统一，之间肯定会有激烈的战争。工业文明时代的欧洲，就好像我们国家两千多年的春秋战国一样，诸国争霸，你方唱罢我登场，各领风骚数百年，最后归于一统。但战争却持续了五百多年。”

里芬斯塔尔沉默了，她很难想象，如果德国现在跟英法对峙五百多年，欧洲会成什么样子。

杨潮别有用心的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人类的历史还会延续，还会演进，我们所处的时代，不过是人类文明的一小朵浪花罢了。经历了春秋战国时代的中国，不也涅槃重生，从血与火之中诞生了一个统一的民族吗。也许欧洲经过长期的战争之后，会变成一个统一的民族，就像我们在春秋时期，有成百上千个国家和民族，经过春秋战国，最后被秦始皇统一成了一个国家，又经过汉代更替，最终演化成了汉人这个主体民族一样。也许欧洲也会重复这种历史，许许多多的民族会消亡，然后一个新的民族会诞生一样。”

杨潮虽然是安慰里芬斯塔尔，但是给欧洲人的警告却是，有一个民族将统治其他民族，其他民族将消亡，秦汉之后，中国主体民族已经统一，可是欧洲现在不但没有统一，而且各个民族国家的民族认同，国家认同正是最强烈的时候，如果他们无法接受被日耳曼人统一，融合的话，那就只有激烈的战争了。

这就是杨潮要让欧洲人看到的东西：如果不想灭亡，那就起来战斗吧，打个一百年，两百年的。

“希望您所说的不会成真。我想欧洲人会找到更和平的方式达到共同的利益的。现在您回答我第二个问题吧。您当时为什么在全世界的经济学家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投入巨资，看起来有些盲目的投资于工业呢？时至今日也有经济学家评论，如果不是因为第一次世界大战，您的经济系统肯定会破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中国成为一个世界工业强国。您是不是笃定欧洲会爆发战争，而中国会通过战争消化吸收这些工业产能呢？”

里芬斯塔尔问出了一个全世界人民都想问的问题，尤其是对那些后进国家，中国的飞速崛起，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这么多年来，研究中国崛起的风潮就没有平息过。

杨潮摇头叹道：“您太看得起我了，谁也无法预料到一场世界大战会爆发。我也不可能知道世界大战会对非参战国的经济有那么大的促进作用。我当时之所以尽一切力量投资工业，不过是出于一种简单的实用主义哲学，那就是工业肯定是未来的方向，那么我就朝着这个方向不懈努力，总会成功的。”

里芬斯塔尔可不相信杨潮是这么简单的人物，如果工业化真那么容易的话，苏俄就不用饿死几百万人来搞了。

“那么您就不担心经济崩溃，让您的经营突然破产，然后再次成为一片废墟？”

里芬斯塔尔问道。

杨潮疑惑道：“怎么可能呢？就算没有欧洲的战争，就算中国当时真的遭遇了经济危机，但是我们的工业基础存在了，受过训练的工人出现了，经济危机总会过去，但是工业基础和受训的工人掌握的支持却不会消失。您难道不认为，工业化是不可逆的吗？一旦形成了一个工业基础，加上庞大的产业工人，那么这个国家肯定就走上了工业化这条不可逆的道路。”

里芬斯塔尔一愣，这还真是简单的实用主义哲学啊，他理好像真是这么个理儿，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但她总感觉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