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流英和周契都曾经是禁秘科首座,一个来自庞山,一个坐镇望山,相识已久,称不上是朋友,交往却很频繁。
高等道士都没有朋友,他们的心境接近圆满,用不着别人来填补,但在法术方面,他们仍需要互相补充、互相配合,尤其是禁秘科,那里的道士走在法术的最前沿和最深处,即使是服日芒道士也做不到万无一失,因此每当有人发现新法术时,总是会邀请各家道统的禁秘科道士共评优劣。
左流英主要研究魔族,硕果累累,经常邀请禁秘科道士来庞山参观,周契次次不落,作为九大道统年龄最长、境界最高的禁秘科首座,周契拥有超出其他首座的地位,当大家意见不一致的时候,通常由他一锤定音。
周契曾经很欣赏左流英,多次扶植这位年轻的后辈,当左流英邀集同侪报告真幻事件时,谁也没想到这会是念心科遗留的一个计划,周契站在了左流英的对立面,比大多数禁秘科道士更坚信真幻是入魔前兆,建议庞山早作预防。
在高等道士眼里,数十年时间颇为短暂,当年的场景如在昨日,入魔者却不是左流英,而是发出预言的周契。
不过在外人看来,变化更大的是左流英,入魔和曾经的重伤对周契的容貌都没有太大影响,他仍然是一名注神道士,即使只是坐在一头小毛驴的背上,也还是一派仙风道骨,反观左流英,头上戴着简陋的草帽,身上穿着农夫似的短衣长裤,右手握着一根齐身竹杖,更像是一名换装逃生的书生,而不是赫赫有名的庞山禁秘科首座。
左流英抬起头。露出帽沿下的脸孔,如处子般宁静俊美,飞飞跟随左流英修行两年多了,每次看见他总有一股想要跪下的冲动,但他能忍住了,只是恭敬地退到一边。
兽妖老撞坐在地上转过头,盯着瞧了一会才认出这是谁,咧嘴一笑,还是发不出声音来。
左流英缓步走到崖边,向下望去。
周契微微眯起眼睛。“重新凝丹会容易一些吗?”
“更难。”
“如我所料,所以你第二次重修选择了散修内丹。”周契垂下目光,好像教书先生听说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弃文经商一样,“我很失望,山高且险,本应锐意攀登,你却绕路而行。”
“此山非彼山,仍然是山。”
老撞撇着嘴连连点头,其实他一句也没听懂。只是觉得这两名道士挺有意思。
禁秘科的谈话结束了,周契问道:“你要参战?”
左流英摇摇头,“这是一场约战,非约者不入。”
“很好。小心。”周契瞧不起散修左流英。一语带过,再不瞧他,扭头看向海面上的四十几名道统道士。
众道士当中,只有兰奇章远远地向山崖上的左流英行礼。其他人都没动,他们无论如何也迈不过道统与散修之间的门槛。
“诸位都得到过道统至宝以及注神道士的加持,内丹境界提升了一大截。”周契声音呆板。好像不太愿意开口说话,“可你们当中没有注神道士,全都是星落。”
自愿留在世间的这四十一名道士从前都是餐霞或吞烟境界,经过加持之后才提升到星落一重至星落七重,并非道统不愿尽力,可至宝的实力与施法者的境界息息相关,再多的注神道士也不能造出另一名注神道士。
周契是注神道士,入魔之后境界也没有改变,他是魔道士最大的依仗,“强行提升境界是修行大忌,心境与实力不符,就会发生动摇道统为什么要让一群容易入魔的道士来对付我们这些魔道士?”
周契自称魔道士时十分坦然。
海上的兰奇章说:“入魔并非我们所愿,可若是不幸堕入魔途,我们也有准备。”
周契抬头看天,“这是方寻墨留下的招数,让一群可能入魔的道士充当诱饵,如果魔道士粗心大意地试图拉拢你们,就会引狼入室,对吧?”
“多说无益,周契,你不要以为自己无所不知,想想你曾经犯过的错误吧。”
“慕行秋。”周契说出这个名字,他的确犯过重大的错误,以至于败给一名吸气道士慕行秋从龙魔那里得来的星落内丹不被承认但他相信,如果再战一次,他绝不会轻敌,就像这一次,他不会因为对方是一群星落道士就保留实力。
在山崖上观战的老撞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了,“这就是约战吗?怎么还不开打?”
“已经开始了。”飞飞在另一边略有些兴奋地说,小脸泛红,“他们在改造‘天时’,让周围的环境更适合自己施法,待会动手的时候就能占据上风。”
“这么麻烦?”老撞睁大眼睛,瞧不出半分端倪,雨过天晴,朝阳初升,风是凉的,空气是清新的,一切都很正常,“道统干嘛不多留点人?用不着什么天时,一下子就打赢了。”
飞飞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两妖都看向左流英,飞飞很快就扭过头,老撞却盯着不放,他被异史君假扮的左流英修复过断角妖丹,因此印象颇为复杂。
或许是因为老撞盯得太执着了,或许是左流英凑巧想说话,总之他开口了,不是回答,而是提问,“何为魔念?”
老撞一愣,挠挠头,“就是……魔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