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终于降临。
天上的星月被厚重的云层所遮挡,缺乏足够光亮的夜晚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一团浓黑。
黑暗中,乌鲁正舔着干燥的嘴唇,半蹲半跪的蜷着身子,望着不远处的城墙。
在他的身后,是一片乌压压的人影,那是三百名与乌鲁血脉相连的兄弟子侄。而在更远处的黑暗中,还有更多的契丹儿郎潜伏于地,正暗暗蓄力,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将伴随他们同时抵达城墙下方的,还有五架长梯。那是随军的工匠赶了一夜共之后得到了的军器。乌鲁得到了其中的一小部分。
从设为营地的村庄潜来攻城前最后的候命地,乌鲁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遭受了十倍以上的大军围困,城中的守将、城中的士兵都不敢出动,就算是韩冈本人在城中,也决然不敢驱动手下的将兵打开城门。
离开城墙还有百步,在烈风劲吹的夜晚,这个距离上,并不用担心城头上的神臂弓。六寸长的木羽短矢在近处杀伤力惊人,但距离一远,风都能吹跑。只有冲到了城墙脚下,才会需要担心来自头顶上的劲矢。而从此处跑到城下,只需要几个呼吸的时间。
之前出发时,乌鲁底下的兄弟儿郎多有抱怨,要是有屋子挡箭,也不用在田地里战战兢兢的慢慢磨蹭。
但现在,乌鲁只想感谢。
感谢天时,感谢地利,也感谢即便心怀怨艾也能耐着心思等待号令的儿郎,这让乌鲁对今夜的进攻拥有更多的信心。
不过他们还在等待,除非来自后方的号令开始响起,否则他们就可以一直潜伏下去,直到夜幕消退。
在等待中,一记战鼓陡然拔起,敲动无数人的心。鼓声在营地中传递,就像点着了烟花爆竹的引线,立刻就在南北两侧城门前,惊起了一片狂潮。
数以百计的士兵在官道两侧疾行狂奔,并通过房屋与铺面,躲避城中的观察。
‘不要跑得太快,也不要跑得慢了,攻入城中之后先去找富户,衙门中的一切都可以交给枢密和他的中军。’
这是乌鲁出发前得到的叮嘱。现在看来,的确是最好的方案。他只求实利,至于户口籍簿那些玩意儿,交给更有责任心的人管好了。
不过宋人的反击立刻就到了。
一簇簇从空中降下的火焰,落到了城外鳞次栉比的房屋中,星星火光立刻便划破了城下的黑暗。
不知是风带起了火势,还是火助长了狂风,星星点点的火焰在须臾间便扩散了开来,房屋、商铺也一间间的被火海吞入。跳动着的光芒染红了半幅天空,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
一串短促的号角声开始呼叫,听在耳中之后,许许多多的辽国士兵直起身来开始冲锋。他们只知道沉默的冲锋上前。没有吼叫,没有狂呼,人人口中都含了一枚钱币,让他们在冲锋的时候不会发出半声呐喊。
乌鲁领头前冲,在他的背后是三百同族,他们拖着五架云梯,准备在城下给竖起来。只要能够成功,眼下还是神出鬼没的电影院,必然会将他们的丰功伟绩一点点的给挖掘出来。
七十步,五十步,四十步,三十五,乌鲁疾步狂奔。
城墙的黑影在视野中占据了越来越多的地盘,只要再有两三次呼吸,就能如事前计划一般的攻到城下,但这时砰的一声巨响从空中传来。
一团烟花在太谷城上的高空中炸开,艳色的礼花绽放于天际,成为天空中最为耀眼的存在。
城头上丢下了一团团用稻草扎起来的草球,轻飘飘的没有伤到任何人。但来自于草球上的浓烈气味还是让乌鲁鼻子猛地一抽。
“是油!”乌鲁一声惨叫。
话声没落,一团团草球就像是灯火一样齐齐亮起。城下闪耀的火光,将所有来袭的敌人从夜色中割离出来。城头上的箭矢便立刻有了准头。
箭矢如雨,但远比细密的雨丝更加危险,在火光和黑暗交错的地方,越来越多的被压抑的惨叫声出现在城下。
城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突出于外墙的台基,也即是所谓的马面,而敌台就建在马面之上。相邻的敌台可以相互支援,直接从侧面射击城墙脚下的敌军。
韩冈在后世自然去过几百年后才修建的长城,同样是敌台,同样是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不过长城上的敌台是与城墙一体的砖石建筑,而此时修在马面之上的敌台,却与城门上的谯楼一样,都是木结构的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