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如真背靠树干,在路修远的搀扶下,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可是一阵剧烈咳嗽下的血沫,却顷刻染红了长白胡须。
他此刻的样子很凄惨。
煞气灌体,上身本已伤痕累累,下身却被郭星灼拦腰斩断,虽是第一时间封住了窍穴,止住了鲜血,但后者年事已高,此刻面色仍是一片惨白。
宁观看到他时,却见他嘴唇发黑,气息极不稳定,已显濒死之态。
众人的脸色都不甚太好。
一侧的张道年此刻半跪下来,攥着他的手,双肩颤抖:“铁老弟,你给我撑住。不能睡!我已经派人去请县中最好的医师飞速赶来,你再撑一会儿,就没事了……”
说道最后,他已是泣不成声。
此地距离广缘县,足有千里之距,就算七天七夜马不停蹄,不眠不休,也未必能如尝赶到。
而不远处的关隘,情况不明,也不一定有医师镇守。
这般处境,顿时陷入了两难之地。
但铁如真的状态,却一刻也耽误不得了。
他说这话,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众弟子自是心知肚明,此刻纷纷跪下,涕零如雨。
铁如真心性通达,浑浊的老眼转了转,看着众人的模样,不禁勉强咧嘴笑了出来,伸出手为张道年抹去了泪水,柔声道:“老哥。小孩子哭哭啼啼的也就算了,你一把年纪了,也跟着起哄……”
铁如真语声低沉,夹杂着一丝颤音,苍老的像一个垂死之人,似乎在说完话的一瞬间,他肌骨都在收缩,面色也愈发惨白。
“我欠你的,你不能死!我还得还给你,你得活着……”张道年心中悲痛欲绝,有些语无伦次。
“早已不欠了……”
铁如真双眼有些失神,似有追忆之色,看向天空:“遥想当年,你还是个家族中的公子哥,一副纨绔子弟的作风。除了花钱,什么也不会。也就经商的样子令人刮目相看……
我,寒门出身,一个粗人,压根就没想到,怎么会跟你成为挚友……也许这就是造化弄人吧。可,时间过得真快啊,老哥。
这百年之中,我见你从纨绔子弟,如何变成独当一面的一家之主,如何带领整个家族,闯过一个又一个的艰难险阻……
你我聚聚散散,分分合合,各自闯荡,一晃也不知是一百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这几天,能和你再次并肩作战,老朽已经死而无憾了。”
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诉说,张道年目注其面,湿了眼眶,他捂住对方的手,放在额头:
“你要好好的活着。”
“我不准你死。”
“尽说孩子气的话。”铁如真费力的转过头来,望向一众弟子,最后将目光落在宁观身上,细声道:
“宁宗主……”
“铁老前辈。我在。”
听到轻唤,宁观大步而出。
“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宗主成全。”
宁观心情复杂:“老前辈但说无妨。我一定尽力办到。”
铁如真双手握住宁观的手,嘱托道:“我想请宁宗主收留我这几个劣徒,归入您的门下。我知神渊派从不收来历不明之人。我这几个徒儿虽然生性顽劣,但为人正直,老夫敢以性命发誓,绝不是欺师灭祖之徒。”
“只是道脉低下,无以为家。”
“宗主您若能收下他们,老朽九泉之下,也就安心了。”
“师父。”
青谭观众弟子失声痛哭,路修远同样满脸泪痕,恭恭敬敬叩首三次。
在场诸人看得一幕,也是深感触动。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们对铁如真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寻常师徒的情谊,这些年如父子一般莫逆。铁老已经命悬一线,可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一众弟子。
宁观同样动容。
“我就将他们交给你了。”
铁如真摸着众弟子的头,环顾一圈,他一对瞳光涣散了不少:“你们都要好好的听宁宗主的话,师父不在的日子,不可顶撞宁宗主……”
“咳咳。”
“师父……”
“还有……青谭观,到我这就算散了。你们从今日后,再也不是青谭观弟子。咳咳。宁宗主,劣徒就托付给你了。”
众人早已泣不成声。
宁观目光扫过一个个的样子,心中五味陈杂,他思忖片刻,还是说道:
“老前辈,得罪了。”
说罢,直接出手拍晕了铁如真。
“你干什么!”众弟子见状怒不可遏,纷纷拔剑相向。
宁观却神情淡然,直接取出袖中的千年血颚,取其根须,化作灵液,强行喂他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