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的事夫妻俩既已议妥, 剩下的便是告知长辈。
傅德清有意借此事警戒沈氏, 便趁着傅德明得空, 将傅家众人皆聚到了寿安堂。除了长房的两位小玄孙年纪尚小,不宜来添乱外, 傅德明夫妇、傅晖兄弟和长房三位儿媳、攸桐傅煜和傅澜音姐弟, 悉数都到了。
寿安堂里坐得满满当当,仆妇们奉上茶果, 便听命退了出去。
这样的阵势甚是少见, 满屋的人各自端坐。
待屋门掩上,里外安静下来, 傅德清才起身,朝老夫人和兄长拱手, 而后道“前阵子大嫂带几位侄媳妇和魏氏她们外出赴宴,大家都知道。那一日魏氏在路上碰见意外,险些遇刺丢掉性命”说至此处,他顿了下, 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长房那边。
傅德明沉眉喝茶,不辨神情,沈氏低垂着头,作势拂袖。
傅晖兄弟想必是知道了内情, 各自不语, 三位儿媳却都面露讶然, 瞧向攸桐。
而在上首, 老夫人垂眉端坐, 隐隐叹了口气。
傅德清续道“当初娶魏氏时,我曾答应魏家,会好生照拂,不叫她在府里委屈。如今,却是食言了,她在府里莫说安稳度日,竟有了性命之忧。修平和魏氏已商议过了,决意和离,今日请大家聚在母亲这里,便是为此事。”
这话说出来,除了当事人,满屋惊诧。
傅德明几乎是腾地站起身来,“真要和离”
“深思熟虑过,我也问清楚了。”傅德清过去,安抚般拍拍他手臂,“大哥先别急。”
傅德明哪能不急魏氏嫁入府里一年,并无过错,看傅煜对她的照拂,夫妻感情也不错。前几日才闹出沈氏歹毒害人的事,如今便要和离,这其中缘故还用细说早先韩氏搬出府,他便欠了二房,只是碍着夫妻情分和儿女情面,并未深究,这回因沈氏害人而盛怒,也给了跪祠堂的怒惩。
谁知道沈氏一番恶行,竟将事情闹到了这般田地
他震惊之下脸色微变,眦目瞪向沈氏。
沈氏亦面露诧然,瞥了攸桐一眼,碰上丈夫那凌厉的目光时,赶紧缩回去。
上首老夫人虽知沈氏恶行,却不知此事,闻言惊愕,瞧向攸桐。
而攸桐此刻正握着傅澜音的手,五指微扣傅德清话音落地时,坐在她旁边的傅澜音便立时转身,满脸不可置信,若不是碍着这严肃氛围和上首长辈,恐怕得扑到攸桐身上要她否认。攸桐也知此事来得突然,不敢插嘴,只能握住小姑子的手,轻轻安抚。
屋里众人惊愕,却没人贸然出声。
傅德清接着道“魏氏嫁入府里,品行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对长辈恭敬守礼,祖母和大嫂跟前从无越矩,待几位嫂子也和气。对澜音如何,更不必说,便是我再养个亲女儿,姐妹间也不过如此。上回我受伤,更是勤谨侍奉,连着两个月,每日三餐的药膳没半点纰漏。在南楼里照拂修平,也是福气和睦,主仆同心。她嫁进府里,没半点错处,而今要和离,是我傅家亏欠着她。”
这便如同盖棺定论,直言和离并非攸桐的过错了。
老夫人纵觉得和离的名声传出去,有损傅家颜面,听儿子这般维护,又知道沈氏手段确实龌龊,暂时没多说。
傅煜便在此事起身,沉厉的目光扫过对面众人。
迥异于傅德清摆出的兄弟叔侄和睦的态度,他这一扫眼神颇为凌厉。
“攸桐在府里并无过错,这回和离是傅家有愧于她。”傅煜重申,声音笃定,“往后她即便不在府里,也曾是我傅煜明媒正娶过的妻子。若有人心存歹意,我必深究”
音如金石,掷地有声。
攸桐抬头看着他,修长挺拔的侧影、刀削峻拔的轮廓,鼻梁高挺、眉目疏朗,宽肩瘦腰撑着墨青的长衫,威仪而端贵,绣着暗金细纹的宽袖下,那只手却微微握着。像他这般心高气傲、所向披靡的人,答应和离,并非易事。
而攸桐也知道,她没有傅煜父子说得那么好。嫁进傅家后,于长辈虽恭敬有礼,却不曾有意亲近。对于傅煜,虽照顾起居饮食,却也远不到温柔体贴的地步。
眼眶鼻头酸得厉害,她闭上眼,竭力将那股酸意逼回去。
傅家屹立齐州数十年,女眷多温顺安分,没闹过和离的事。
这回的事太过突兀,因傅煜说话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氏,旁人大约猜出点端倪,虽出言劝解,都不痛不痒。就连起初看不惯攸桐的老夫人,见傅煜父子如此维护,众目睽睽之下,也没多说,只连连叹气。
二房闹和离,脸色最难看的却是傅德明。
夫妻俩坐在一处,他那眼神沉厉如刀,几乎把沈氏瞪成筛子,只恨她行事轻率恶毒,捅出这样的大篓子。心里藏了满腔怒气,却不宜在此时发作,只等回东院后狠狠臭骂一顿,再行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