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晴风志得意满地睨了一眼王主簿和叶小天,“啪”地一拍惊堂木,喝道:“退堂!”
花晴风喜气洋洋地回了后堂,冯来福收好另一份字据,走到叶倩身边,假惺惺地道:“倩儿啊,你要回娘家去住,如今房中那些常用之物便都取去吧,你且回去看看都需要哪些东西,老夫一会儿叫人给你送过去。”
叶倩哪肯再入虎口,万一这老畜牲不顾廉耻,强要了她的身子呢,叶倩赶紧摇头道:“不……不必了,谢……谢谢公爹。”
冯来福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在心中发狠:“小贱人,你以为可以逃得出我的手掌心么,过几日便接你回来,谅你爹娘兄弟也不敢反对,到时你再想离开后宅一步,都是妄想!”
公审结束,旁观的百姓议论纷纷地散去了,原被告双方也都向堂外走去,叶小天摇摇头,直觉地认定那冯来福不会善罢甘休,田妙雯这一纸字据恐怕保不了这位叶家小娘子。
他刚想走上前去与田妙雯说话,却见田妙雯把折扇一展,居然跟着叶倩出了大堂,叶小天微微一怔,与王主簿对视一眼,便也跟了出去。
出了县衙大门,叶家娘子像个受气小媳妇儿似的跟在爹娘兄弟身后正欲回家,田妙雯从后面赶上来,扬声说道:“叶家娘子!”
叶倩回头见是仗义相助的田妙霁,忙敛衽施礼道:“田姑娘。”
冯来福父子和叶父叶母等人见状也都停下来,田妙雯笑吟吟地睨了他们一眼,对叶倩道:“叶家娘子,你现在的身份依旧是冯家的媳妇,而娘家父母兄弟么,依本讼师看来,对你亲情甚薄,虽有血缘之近,却无血脉之亲啊,你今后的生活岂不尴尬?你还如此年轻,姿容也甚惹人怜,何不寻个好人家嫁了,你终身有靠,也免得娘家为难。”
“啊?”
叶倩惊愕地张大了小嘴,被田妙雯这句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冯来福大怒道:“田姑娘,你不要欺人太甚!公堂之上刚刚立下字据,本县县太爷亲自做的证人,你想反悔不成!”
田妙雯讶然道:“田某何曾反悔,田某所言,字字句句可都是与你们两家所立字据并不相悖的!”
冯来福大怒道:“岂有此理,你便是本县主簿大人的外甥女儿,就可以颠倒黑白,不讲道理吗?乡亲们呐,你们大家都来评评这个理儿,公堂之上刚刚有了论断的事,这位田讼师就要倚仗权势,矢口否认了!”
那些百姓还没走远,呼啦啦就围上前来,王主簿眉头一皱,心道:“这位大小姐不知轻重,莫非是要亮出田家大小姐的身份,以势压人,强迫冯家就范?”
王主簿刚要举步上前,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拉住。王主簿扭头一看,就见叶小天目泛奇光,用一种有趣的眼神儿盯着田妙雯,对他道:“令甥女儿绝非莽撞之人,且勿动作,看她究竟意欲何为。”
王主簿翻个白眼儿,心道:“你要看热闹,我可不想,她若失了分寸,人家笑话的可是我。”想是这么想,他终究还是站住了脚步。
田妙雯听冯来福大喊大叫,俏脸登时一沉,娇斥道:“冯来福,你好大胆,白纸黑字,墨迹未干,你就想反悔,莫非想吃板子!”
冯来福怒极反笑,道:“怎么,田讼师你要反咬一口么?”
田妙雯把双手往身后一背,冷然道:“取出字据,看看咱们究竟是谁想反悔!”
“好!”
冯来福也是豁出去了,不管一旁王主簿难看的脸色,从怀里掏出字据,让儿子双手持举,大声念道:“今有叶氏,闺名曰倩,嫁与冯昱为妻。未及一载,丈夫辞世。翁壮而鳏,叔大未娶,叶氏守节难避瓜李之嫌。今冯田两家共议,县令花公主证、讼师田某辅证,将叶氏发付本家,勿得不嫁。若守节不嫁……”
“嗯?”
冯来福突然回过味儿来,瞪大眼睛仔细看那字据:“勿得不嫁?不嫁!勿得不嫁!”
冯来福呆若木鸡,站在那儿半晌作声不得,他绝对没有看错,那里写的赫然是“勿得不嫁”,可是他方才在公堂上看时,明明就是“勿得下嫁!”
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看到这一句时,他还心中暗笑:“下嫁?叶家房只三间,地只几垄,究得叮当山响,这样小门小户的人家,也配称下嫁,这位田大小姐以为是写她自己么。”
不过,下嫁也罢,平嫁也罢,总之都是不准再嫁的意思,用“下嫁”也只是听着好听,一句给人脸上贴光的客套话儿,并不违背出嫁的意思。并不是说,她若嫁到大户人家去,算是攀附了高枝儿,便不违背“勿得下嫁”的要求,所以并不在意。谁知……
“不可能!不可能!”
冯来福慌了,只当这份字据写错了,自己方才匆匆一看,没有发现,立即扑到叶家娘子面前,恶狠狠地道:“拿出你那份儿来!”
叶家娘子虽不识字,却也听得懂“勿得不嫁”的意思,一时间又惊又喜,只道是田妙雯笔误写错了一份,这时哪肯交出自己怀里那份“正确”的字据,她捂着胸口,焦急地看向田妙雯。
田妙雯微微一笑,淡然道:“你便取出叫他看看,也好让他心服口服。”
叶家娘子性情柔弱,全无主意,见田妙雯这么说,只得依依不舍地从怀里取出那份文书,冯来福一把抢过去,飞快地展开向那处地方一看,整个人就如泥胎木塑一般,呆呆愣在那里,再也作声不得。
叶小天一看他的脸色,就明白这份字据上写的定然也是“勿得不嫁”四字,叶小天好奇地看了田妙霁一眼,他正站在田妙雯背后,这时目光向下一垂,恰看见田妙雯背着双手,正使一块汗巾,轻轻擦拭拇指,那右手拇指上,隐隐有些墨迹。
叶小天脑海中电光石火般回想起方才公堂之上田妙雯斥退冯来福,提笔蘸墨,签署名字,之后拾起字据,慢条斯理地叠起的过程,登时恍然大悟:“这丫头……好一只刁钻狡猾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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