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得鹿顺着婢女的背影望去,只见衣架上流光溢彩,全是“织金锦”,晃得人眼花。
难怪当初在观音庙中,她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卢言真身上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原来那是这些布料闪耀的华贵光芒给自己造成的错觉。
“只是,单看这一架衣裙的花费,放在寻常人家也足够过上十年了,可见阿爷这些年贪赃的数额有多大,咳……”
孟得鹿在心底默默长叹,再往西去,是嫡母汪氏的寝室,自从上次在观音庙听说汪氏这几年越来越沉迷佛法,孟得鹿心中便总飘着一丝疑惑,挥之不散——
“抱月曾经说过,她就是在庙里上香时被‘炽凤枢’成员引诱的,汪氏是观音庙里的常客,又身在高位,实在是‘炽凤枢’最适合的下手目标……刚才阿爷也说,汪氏近几年变得越来越执拗残酷了,难道……她也是‘炽凤枢’的道众?”
四下无人,机会难得,孟得鹿壮着胆子凑上前,透过窗缝偷窥。
浓重的檀香味扑鼻而来,汪芷年的房间里四处都贴满了看不懂的符咒,隔着窗子都透出一股阴森之气。
房间正南,一座一人高的佛龛上供着好几尊佛像,有佛家有道家,还有孟得鹿也认不出的外域佛祖,热闹得像各路神仙集结斗法。
远处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孟得鹿来不及细想,只得匆忙转身,远远离开。
不出所料,身后赶来的正是徐喻,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孟得鹿已经抢先开口,“让我猜猜他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说‘不言哪,我膝下只有一儿一女,现在女儿不认我了,儿子又是个不出息的,我做梦都想要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啊……望鱼啊,她从小性子就拧,你给她点时间,她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到那时,你可不就等于是我的儿子了吗?再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的心意当真拧不过来,咱们个论个的,老夫也愿意交下你这个忘年之交啊!”
孟得鹿仿佛有千里眼顺风耳,把钟苑东从前跟自己推心置腹的话学得惟妙惟肖,倒把徐喻噎得哑口无言。
孟得鹿又正色道:“你刚做上监察御史,崔国南就殷勤拉拢你,我阿爷也急忙忙地要为你我做亲,你还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吗?”
提到官场上的事,徐喻的身姿也不由得挺拔了些,认真回答:“娘子的揣测,在下心中自然有数,只是在下自信绝不会将公私混为一谈,更不会因私情而枉法!”
见徐喻态度坚定,孟得鹿又缓和了语气,“我了解你的才干和人品,如今你身负要职,更不应该将眼光拘泥于小情小爱,而应该放眼天下,平康坊内醉生梦死,但平康坊外还有多少人在为一粥一饭的温饱奔波拼命,相比于我,你更应该把心思放在他们身上,才不辜负十年寒窗的初心和国家对你委以的重任!”
徐喻一阵汗颜,对孟得鹿的胸怀与眼界自叹不如,却还不甘心,又万分失落地问:“只是……娘子对在下的一片痴情真的一点也不为所动?”
孟得鹿真诚答道:“平康坊里的每一刻都在上演着各式各样的逢场作戏,我更是信手拈来,但正是知道你对我一片真心,我才不能欺骗你,利用你,更不能把你引入万丈深渊……”
徐喻似有所动容,却又不解,“你说的‘万丈深渊’……是指什么?”
孟得鹿回避着他的目光,答非所问,只是给了他一句推心置腹的忠告——
“希望你,千万不要成为我阿爷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