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抱月嘴上的唇脂已经比刚才晕染大了一圈。
“人的妆容是一本账,所有的亏心事都写在里面……抱月一定是心里太过紧张,下意识抿紧了嘴巴,才将唇脂晕出了唇边……”
这样想着,在戚宅中看到的幻象又在孟得鹿脑中续演起来……
戚实佴头挽骨簪,呼着酒气去解身上的灰色野鹿图纹半臂衫,抱月听到声音,娴熟地绕开屋中的陈设,帮戚实佴把月白色的叶草暗纹寝衣摸索出来换上。
孟得鹿看不清幻象中抱月的衣着和发型,但却能听到轻微的嗡鸣之声,所以有一点她是确定的:就像送给姐妹们的金铃步摇那样,抱月的身上一定戴着一件极小巧的铃铛配饰!
“我猜,那晚的情形大约是这样:戚实佴与徐喻散了宴席,回房换了寝衣,虽然我暂时不知道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但一定是将你逼到了绝境,所以你才对他起了杀意,奈何他也对你起了提防之心,你只有一次动手的机会,于是,你趁他不备,在他身上悄悄挂住能发出声响的小首饰,靠着轻微的声音分辨位置,用他发髻上的骨簪一击刺中他的脑户穴,令他当场毙命!”
“可是……夫君的尸体是在东市的小轿中被发现的,全身赤裸还刺满一百零八根灸针,我哪有那样的本事摆出那么大的阵仗……”
“是吗?原来是一百零八根灸针……”
抱月骤然愣住。
“你能从坊间或仵作口中听说戚实佴的死状并不稀奇,但从来没有人明确说过‘一百零八’这个数字,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打更人靸着鞋打着哈欠从钟鼓楼下路过,梆子生硬地敲了三下,捣碎了无数长安人的美梦。
抱月打了个寒战,那夜,戚实佴要杀她时也是三更……
抱月帮醉酒的戚实佴换好了寝衣,把换下来的灰色半臂衫整齐地叠好,放在衣柜的最上层,又去厨房给他烧了一碗醒酒汤。
戚实佴并没有喝那碗汤,只是拉过她的双手怜爱地抚摸了许久,默默地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只小纸包。
“戚郎,这是何物?”
“去换套最喜欢的衣裙,再把这药就着醒酒汤喝下去,放心,不会痛苦太久你便会永远解脱了……”
她意识到那纸里包着的是剧毒之物,吓得连忙丢远,语无伦次。
“戚郎,我没有再逃过了……我,我做错了什么事情惹戚郎不高兴了?戚郎说出来我一定会改的……”
戚实佴把药包重新拾回,漫不经心地答道:“我如今中了科举,前程无量,夫人也正从老家上京和我相会,夫人脾气不好,你们妻妾必然不能相容,哎,留着你早晚惹是非……”
抱月瞪大了空洞的双眼,不敢相信戚实佴杀害自己的原因竟然简单到荒谬的地步,忙申辩道:“戚郎若是嫌我累赘,我即刻离开便是,戚郎放心,除了随身衣物我什么都不带走!”
戚实佴冷漠摇头,“‘高中第一剑,先斩意中人’,我戚实佴可不愿意背上这种负心人的恶名,万一传扬到官场上,让御史参我一本‘始乱终弃’,影响仕途可就划不来了,所以想来想去,只有你‘自杀’最为妥当。你也知道,我最怕血了,所以特意给你寻了这种服下不会吐血,死相也不会很难看的毒药,你放心,等你死后,我一定会把你葬得风风光光,逢年过节定时让人洒扫祭奠,扮演好你的深情夫君,你风月场里那些小姐妹若是知道了,也一定会羡慕你的!”
抱月知道戚实佴当真动了杀心,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他饶自己一命。
求了很久,戚实佴终于松了口,让她再替自己按摩按摩。
她急忙拭干眼泪站起身来,卖力地向戚实佴献媚讨好,以往,每当她替他按摩,他都会很快萌生困意,沉沉睡去。
也许只要他睡着,自己熬过这个漫漫长夜便可以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