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淡然道:“其实,上次我跟前辈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我这次出使成功,拿回南阳十二郡,那就是晋国的大英雄,甚至人望会直冲刘裕。这个时候,刘毅肯定会出于嫉妒,极力阻止我到朝廷中出任高官,而建康的世家高门也会排挤我,就算刘裕,也未必会升我的官职,我正好可以拿这些作文章,主动请辞,如此一来,世人会以为我受到刘裕的打压和排挤,被迫离开。”
斗蓬客微微一笑:“可是就算你用这招打击一下刘裕的名义,不过也就是几个月的事,刘裕拿下南阳十二郡后,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出兵岭南或者是西蜀,消灭这些内乱的势力,甚至是两个都灭。索要南阳盆地,不过是为了确保后方和侧翼的安全罢了。这一切,都是为了打仗建功罢了,或者说,按兵法来讲,这是伐交,出手之前先稳固战区周边的局势。”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其实姚兴同样是在伐交,让出南阳盆地,暂时获得刘裕的和解,收缩兵力一方面可以减少粮食的消耗,另一方面也可以以南阳之兵马与洛阳守军的一部分,围剿胡夏,他以姑臧城示好诸凉,这次攻打胡夏,就可以以此为由要求南凉或者是北凉出兵助他,胡夏兵马虽少,但来去无踪,机动性极强,要想将之击灭,必须从凉州,关中,漠南诸方向同时进击,围追堵截才行,所以不仅是放弃南阳,稳固南线,接下来他还会继续跟北魏和柔然联合,合击胡夏。”
陶渊明点了点头:“是的,他们是在伐交,但刘裕现在准备移民江北,从吴地的高门世家的庄园中拉人,加上刘毅回师,也会跟他有一番争斗,这个时候出兵西蜀或者岭南,未必合适吧。”
斗蓬客微微一笑:“不管打哪里,总会有一个地方攻击的,内部打击合作者和盟友,绝不是大家认可的功绩,我们的寄奴哥,还是只有在沙场之上最威风。如果这次姚兴不给他南阳,那可能会直接强行攻取南阳,甚至接下来进攻洛阳和关中,这样的大功,可比打个西蜀或者是平定岭南要强得多。好了,这些暂且不提,你只说你如果离开刘裕,如何能持续地损他的威名呢?”
陶渊明得意地抚着胡须,看着面前滔滔而过的灞水,说道:“这世上,并不一定手握权力,兵马,才是可以影响世人的,有时候,在世人心中的名声,比这些看得见的权力还要强。就好比鸠摩罗什,他无官无权,无兵无将,甚至是个出家之人,但是在北方,却是给看成活佛,每天来他寺里的人,那些崇拜他,信任他的男女,可比信姚兴这个皇帝的更多吧。”
斗蓬客的眉头微微一皱:“刚才我还因为此事跟鸠摩罗什争吵过,我说他们这些和尚,不事生产,不过就是编出一些转世轮回,积德行善的空话来骗人,让人放弃对这个世道的反抗,把希望寄托于来世,实际上不过是一些不事生产的蛀虫罢了。但我就是不明白,明明是这些蛀虫,为啥这么多人相信?”
陶渊明微微一笑:“果然是智者千虑,亦有一失啊,主公绝世大才,自然难以理解这些普通百姓的心态,对他们来说,给他们地,给他们农具,让他们不受战争侵害,可以活在这个世上的姚兴,并不是恩人,因为他还要收他们税,征他们丁,让他们交出绢帛布匹,他们辛苦劳作,却养活了姚兴和那些官吏,而那些保护他们不受杀戮和掠夺的兵马,也是吃着他们的粮食,这些人,对他们不是恩人,而是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