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暴躁的人群有一瞬间的静默。
刘尧缓缓走出来,身后的城门“轰然”阖上。
扬起的尘土,比这阴霾的天色还要迷人眼睛。
云层盖天灭地翻涌,身后是高耸的城墙和斑驳的城门,前方是攒动的人头与滔天怒浪。
天地间,城楼下。
他只是一名未及冠的男子,领着一名虚弱的婢女,只身站在其间。
“一定是刘家触怒了老天,才使得江北水涝不断,大雨连绵!”
“杀刘尧祭天!”
“杀刘尧祭天!”
“杀……”
百姓的声音,震耳欲聋。
紧闭的城门,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所有怒不可遏的流民,拿起他们各自的武器,做着他们以为的反抗——
纷纷向刘尧杀来。
成碧上前一步,拦在刘尧身前。
这一刻,她瘦弱而渺小,可她却毫不退让:“慢着!”
有百姓咒骂:“什么东西!别挡路!”
“滚!”
“去死!”
一双双怒不可遏的眼睛,挟着涌动不休的怒意。
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孔,夹杂底层百姓的挣扎痛苦与绝望。
所有人疯了似的!
成碧高喊:“我是镇北大将军白明微的侍女!也是老丞相白惟墉收养的孤女!”
两个人,镇北大将军与老白相。
是她此时唯一能搬出来,试图唤醒流民理智的最后一丝挣扎。
人群果然有瞬间的停滞。
她再喊:“我是镇北大将军白明微的侍女!也是老丞相白惟墉收养的孤女!”
更多的人停了下来。
此时的流民,距离他们仅在咫尺之遥。
有人的柴刀,已经挥断了她额间的头发。
刀锋过体的感觉,使她浑身战栗。
但她依旧毫不退让,死死地护在刘尧面前。
因为她坚信,倘若主子在这里,也一样会挡在九殿下身前。
“你说是就是?鬼信你!”
“一定是狗皇子耍的花招!我们不能被刘尧骗了!”
“对!刘家就没有什么好人!”
“我们不要被骗了!”
刚止住的人群,再次躁动起来。
成碧大喊:“我没带任何武器!没有任何支援!你们的刀就横在我的脖颈!你们可以随时把我碾成肉泥!”
“但在那之前,给我们一个说话的机会,如果我敢冒用老白相的名号愚弄你们,我该不得好死!到时候你们把我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也不迟!”
成碧的话,清凌凌地响彻城门口。
上千流民,有的已经心生动摇。
而有的,早已不敢相信任何人。
他们茫然地举着武器,似乎只有杀戮,才能挣得一个活命的机会。
就算挣不来,也能消减一些心中的仇恨。
成碧忽然扯断袖子,露出她手臂狰狞可怖的伤疤。
那些疤痕,就像发皱的面皮,遍布她的整只手臂。
一直蔓延到看不见的地方。
这一举动,使得刚要躁动的流民止住动作。
她抓住时机继续开口:“十几年前,我还是个孩子,被饿急的人丢进锅里,你们看,这就是被水烫出来的疤!”
“在我之前被丢进去的,都已经煮熟了,那个味道香的,我现在仿佛都能闻到。”
“老丞相来的时候,我正冒着滚烫的水,伸手去抓锅里的肉往嘴里送,浑然不觉自己也要被煮熟了!”
“那时候,老丞相把浑身几乎煮烂的我抱起来,泪流满面地安慰我,他说没事了,没事了,说了一遍又一遍!”
“后来,是他把粮食送到,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也是他,给了我活命的机会!”
说到此处,成碧泪流满面。
“说起饥荒,他九皇子不懂,这些官员不懂,但是我懂!因为我经历过!我亲身经历过!”
“我懂你们的痛苦,懂你们的挣扎,更懂你们此时的愤怒!也知道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既然已经努力了那么多年,既然已经苦苦求生那么多年,怎么老丞相的孙女带着粮食来救你们的命时,你们就放弃了呢?”
“你们舍命去拼,不就是为了一条活路,一个公道吗?如果你们死了,把命留在这里,给你们公道和粮食又有什么用?!”
“难道你们变成孤坟一座,面前只有一块无名碑时,把粮食摆到你们面前,你们能吃得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