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憋了很久,才把这个冲动控制住。
最后,她告诉刘尧:“或许是曾经爱得深沉,所以最后才这般恨吧。”
刘尧倏然回眸,看向白琇莹的双目满是红血丝:“难道在本王面前,你也要这般敷衍么?”
白琇莹深吸一口气,原本沉默的她显得有几分凌厉:“殿下,大叔难道不该恨么?”
“妻子大着肚子他便被征了兵丁,从此尽不到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
“等到好不容易回到故里,却成了只能匍地行走的废人,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妻子积劳成疾,最后病倒床上!”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把自己卖了,给他们换上少许的银钱。”
“最后呢?妻子没救回来,女儿也没了。要不是被征了兵丁,要不是在战场上失去双腿,他的人生何必这么苦?”
“归根结底,是东陵害了他!也是东陵负了他!但他却没有从拼死守护的东陵,得到一丝慰藉,也没有人对他伸出援手,让他活着独自饱受苦难。”
刘尧抿紧双唇,猛点几下头:“是该恨!是该恨!”
白琇莹没有说话,只是闷闷地拔地上的枯草。
刘尧皱眉:“你在想什么?你敢对本王不耐烦了是吗?”
白琇莹几乎要给刘尧翻几个白眼,然而刘尧的皇子脾气来了,她也只能避其锋芒。
于是她随口说道:“我在想,大叔作为一个独居残疾老人,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刘尧闻言,霎时陷入沉默。
适才老人匍行于地,把嘴伸到水槽里喝水的样子历历在目。
怎么活下来的呢?
安葬妻子后,靠着女儿卖自己得来的银钱,请求好心的邻居去换些果腹的食物。
一点一点省着吃。
渴了就爬去喝水槽里的水,冷了就把身上那件褴褛的衣裳拉紧,困了就爬到家里唯一能避雨的角落里睡。
就这样一天一天的熬着,明明过着生不如死日子,却怕女儿回来找不着母亲也找不着父亲。
所以咬着牙也撑了下来。
渐渐地。
他爬过的地面开始变得光滑,院子因为没有人打理变得荒芜,他还是咬着牙熬了过来。
哪怕心里知道,女儿不可能再回来了,也要固执地等着,等那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直到家里的米粮用尽。
直到身体再也承受不住长期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辛苦而彻底垮倒。
终于,他看了看痩可见骨、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又看了看一无所有的家。
最后强撑着一口气,想要爬到妻子的坟边,与妻子长眠此地。
结果,他们来了,并带来了九月姑娘的死讯。
因为这一群不速之客,他最终带着愤恨与不甘离开人世。
刘尧张了张口,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说道:“说老人不太恰当,他真实年龄应该不到四十岁。”
只不过生活的苦难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
白琇莹深吸一口气,随即道:“在大叔这件事上,我们的处理方式的确有欠妥当,然而事情已经发生,我们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我们唯一能补偿的,就是让他干干净净地与亡妻葬在一起,为他立下一块刻着他名字的墓碑。”
“同时,我们也不能因为这件事就放弃,相信还有好多姑娘的亲属,想要知道她们的消息。”
“或许有的人家也遇到了九月当年的困境,而我们准备送到他们手中的抚恤银子,就是能帮他们度过难关的救命钱。”
刘尧闷不做声,这次的事的确让他很恼怒。
然而这火气来得莫名其妙,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恼什么。
但这件事,却叫他明白了,原来无论是战士还是百姓,在因为东陵而承受苦难后,是会恨东陵的。
而他,觉得这个恨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