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聪筷子掉了,张着下巴,半天没回过神来,张更离也锁了眉,唯慕容熙脸色如常,说道:“想必这一战非常精彩,可惜在下没能去云南一观。”
伊宁却道:“他很强。”
慕容熙淡定的点点头,伊宁却下一句说道:“比你哥强。”
慕容熙筷子滴答掉了下来,慕容煦是他哥,张更离刚拿起筷子,却也悬在空中,夹也不是,放也不是,因为张青玄是他哥。
鄢聪回过神来,问道:“那点苍山主,比慕容煦还强?那这么说来,也比张青玄强了?”
伊宁道:“那不知道。”
鄢聪望着张更离,说道:“辜松墨,辛元甫两个小屁孩,乱排高手谱,世上入虚高手竟然有如此之多,他只排了四个,龙王还是近期入虚的,真该打屁股,你说是不是,张道长?你家哥哥入虚了没?”
张更离冷冷道:“当然入虚了,这个还用问。”
慕容熙道:“家兄前阵子闭关而出,溯源神功已破大圆满之境,听家兄之意,有意想与天下成名高手一战,只论胜负,不决生死,不知玄女……”
伊宁道:“但来无妨。”
慕容熙脸上表情略微一滞,伊宁却继续夹着菜吃着,似乎没怎么放心上。
鄢聪道:“原来慕容你,竟然是想替你哥哥来约战伊宁,好啊,我竟然没看出来……”
慕容熙却看向张更离,问道:“张道长,不知你家兄长,何时出关?”
张更离脸色不太好看,说道:“该出关时便会出关,出了关,自然会与慕容煦见个高低。”
慕容熙哈哈大笑,说道:“好!”
鄢聪看着这两个人,言语之间,处处明枪暗箭,心中道:果然不愧是多年的死对头,这清源教与正一门只怕早晚会有一场大战……
伊宁若无其事的吃着菜,旁边的硝烟与她无关,还别说,这望江楼的菜还真不错,这是她过完年后吃的最好的一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慕容熙望向伊宁,说道:“玄女阁下,将往何处去?”
伊宁道:“江南。”
慕容熙忽然看着伊宁,眼色有异,悠悠道:“我得到些消息,您师弟董昭好像不太好……”
鄢聪淡淡道:“那孩子多灾多难,怎么会好?”
伊宁放下筷子,看着慕容熙,慕容熙说的不太好,定然不是指白颜跟朝廷盯上他,也不是江淮四帮以及钟离观的瓜葛扯上他,定然是比这更严重的事。
她开口道:“他怎么了?”
慕容熙笑道:“你可知,世上有种毒,无色无味,下于熏香之中,中毒后,连把脉都把不出来,前几日无恙,待半月至二十天后,便毒发身亡,无药可救。”
伊宁眉头一挑,问道:“谁下的?”
慕容熙道:“骆天抓了董昭,他忌惮你,怕你上门,但他又想董昭死,怎么办呢?于是他找到了这种药,名为悔生恨死。一旦放出董昭,董昭半月之后再中毒死,他就能顺势掩盖过去,就算你日后查出,他也有时间逃跑,嗯,这慢药倒不失为一个法子……”
伊宁问道:“你怎知道?”
慕容熙笑道:“我有我的门道,你若不信,你见到董昭后,点他神阙,鸠尾,紫宫三穴,若他剧痛难忍,则是中毒之相。”
“可有解药?”伊宁问道。
慕容熙道:“有,但中毒时日过久,解药也怕是没用,只能用内力强行逼出,而且,内力不足者,只会适得其反……”
“人情记了!”伊宁立马拿上剑,戴上笠子,辫子一甩,冲下了楼。
“等等我啊……大姐!”鄢聪追了出去,他才不想跟里边这两个老狐狸玩呢,一个个玩阴谋能把他玩死。
雅间内,只剩慕容熙跟张更离。
慕容熙冷冷一笑:“伊宁阁下是个恩怨分明的,我只是稍微透露些消息,她便记我人情。而你家张咏,却跟董昭结了怨,到时候我清源教跟你正一打起来,她会帮谁呢?”
张更离脸色阴沉难辨,慕容熙的笑意在这夏日让人如临寒冬。
“临洮时候的帐,该算算了!”张更离冷冷道。
慕容熙笑的更冷。
两人气势开始节节攀升,一张桌子顿时晃动起来,碟子铮铮,瓷碗震颤,酒杯晃荡……
伊宁鄢聪下楼后,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望江楼那二楼雅间直接塌了半边,两个人影飞快掠出,在空中拳打脚踢起来,一路打到城楼,城外,直至江岸上,打的一路遍地狼藉……
江城的水,无声的流。
且不提张更离与慕容熙大打出手,伊宁跟鄢聪匆匆下楼,伊宁直接在江边拽过一条船,接上大白,拿上一根撑杆,在岸边用力一点,那船便如离弦之箭,直朝江北岸驶去。然后一个人影踏江而来,追赶上船,是鄢聪。
鄢聪一身都快湿透了,上气不接下气,说道:“你怎么不等等我?”
伊宁面无表情的撑着杆,半句话都懒得讲,他想起这个师弟,瞬间思绪万千,离开近半年,也不知他成长了多少,但寥寥书信里,她知道董昭受了很多苦,但她以为既然朝廷盯上了他,肯定会保他周全,而且自己名气在江湖上,也没谁敢动董昭,谁曾想慕容熙这一番话,让她清醒过来,这江湖的水,远远比这大江还要深……
鄢聪坐在船尾,说道:“看来你还是挺关心你这个小师弟的吗……”
伊宁面无表情,撑着杆,望着江北岸,一句话都不说,只留给鄢聪一个长辫子的背影,那高挑的身材在船头,看得鄢聪一阵恍惚,这丫头,长得可真高……然后,鄢聪看着大白,大白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膘肥体壮,站在船上,温顺的很,鄢聪又是一阵恍惚,这白玉狮子,骑起来一定很快……
伊宁划船很快,比一般的艄公快的多,很快,北岸已经遥遥在望,鄢聪看着大白,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有马,我没有啊!上了岸,我还是追不上啊!
上岸后,伊宁将撑杆一扔,跨上大白,一夹马腹,一骑绝尘而去,鄢聪跟着后边跑了几步,没追上,吃了几口马蹄灰后停了下来。
“咳咳……就不能等等我吗……”鄢聪气的甚至跺了跺脚。
此时的董昭,也跟白颜一起,去往了麻园镇的路上,外伤好的差不多了,但董昭总感觉心口至腹部一线有些不舒服,他以为是伤没好利索,并没在意。
他甚至在想杨玉真,师傅他还好吗?师兄弟们怎么样了?他没有想过,师兄弟们义无反顾的留下他断后,事后也没有打探过他的消息;他也没有想过,他救杨玉真两次,杨玉真却什么都没有给过他……
白颜此刻真的觉得,他太实诚了,甚至有点可怜,他这一趟江湖走下来,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而此刻的董昭,他觉得白颜才是苦命人,父母兄弟没了,只剩表亲,如今跟他漂泊江湖,真是个苦命女子……殊不知,骆天才是最苦命的那个……
伊宁骑着千里马大白,一路疾驰,很快就杀到庐江,直指悬剑山庄!
“骆天出来!”伊宁骑在高头大马上,对着悬剑山庄大门厉声喊道。
守门的家丁早就跑去里边汇报了,骆天此时正在与柳氏兄弟以及应淼饮酒作乐,闻得伊宁到来大吃一惊,酒也吃不下了,四个人慌慌张张了好一阵子,最后,应淼按住骆天道:“舅舅先去看看,你且在此坐着,若她是来谈,舅舅则请她进门来,若她是来杀,舅舅替你挡一会,你赶紧走。”
骆天深深点头,喊道:“舅舅且小心。”
应淼带着人,整齐装束,出了大门,见到了未下马的伊宁,只见伊宁如传闻中的那般,青衣斗笠打扮,面如寒霜,应淼心中一凛,拱手道:“不知玄女阁下此来为何?我悬剑山庄似乎并无得罪之处。”
伊宁道:“谁下的毒?”
“什么?什么毒?谁中了毒?”应淼一脸茫然。
伊宁没有什么耐心,从马上一跃,一掠过来,应淼大惊,刚要拔剑迎敌,忽一道白光一闪,他手上剑没拔出,而且嘴里也没喊出,自己的眼睛就撞到了门上,不,是脑袋带着眼睛飞到了门上,“砰”的一撞,脑袋好像很痛,好像又不痛,然后眼睛掉地上时,才看见还在门外的身体“噗通”倒下……
伊宁直接就杀了进来,门外的家丁四散溃逃,入得庄内,一群镖师,弟子,结成阵势,还想抵挡一番,哪料伊宁根本不讲理,直接弹剑出鞘,运气如虹,剑意一掀,一扫,尘土飞扬,草木成渣,那群镖师护卫哪里见过这般可怕的剑意,当场被杀掉大半!这女人比杨玉真那一群人加起来还可怕的多!
剩下还活着的人皆丧胆,如群鼠一般乱窜乱逃,他们何曾见过这等杀神,一出手动辄就是几条人命,连靠近她一丈之内都做不到,这怎么打得过……
早有溃败的家丁告知骆天,那女魔头不听舅爷解释,就把舅爷的脑袋给砍了,如今杀了进来,少庄主快逃吧!
骆天又慌又怒,权衡之下,还是选择了逃,于是对柳氏兄弟道:“二位,我们赶紧走吧,这女魔头来了我们多半都得死!”
柳氏兄弟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骆天转身,忽然柳氏兄弟一人抓住骆天一只胳膊,一人一脚踢向他膝盖弯,然后手一扭,卸了骆天胳膊,骆天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二人擒住!
“你们反我?”骆天大怒,但被两人擒住根本动弹不得。
柳氏老大道:“我们可不想跟她作对,只好委屈你了,骆少庄主,你的悬剑山庄以后就归我们了,你且安心去死吧。”说罢,两人便押着骆天走出内厅。
伊宁此刻正好拿着剑走到内厅外,撞上了三人。
看着伊宁那深如寒潭的眼神,骆天咬牙切齿,柳氏兄弟则是一脸媚笑,柳氏老二说道:“玄女阁下,骆天已被我兄弟生擒,但凭发落。”
伊宁盯着骆天,问道:“你下的毒?”
骆天大惊失色,她怎么知道他给董昭下了毒?感受到双臂的剧痛,都不用想就知道谁把他卖了,柳氏兄弟这两面三刀的王八蛋!
骆天骂道:“你们两个狗日的,出卖我!”
柳氏老大道:“我亲眼看见他给董昭下的悔生恨死,一旦董昭被救,则会在十几二十日之后死掉,到时候您就怪不到他头上,他这小子歹毒的很,老子岂会与这种人蝇营狗苟?”柳氏老大说完狠狠吐了口唾沫。
伊宁道:“慕容的人?”
柳氏老二道:“不错,我等正是清源教慕容教主座下。”
“可有解药?”
柳氏兄弟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朝骆天一踢,“得问他!”
骆天狂笑道:“哈哈哈哈,本来是有解药的,但你来的太晚了,董昭的毒是吸入肺腑的,一般把脉是把不出的,现在已过十日,他应该快死了,解药也救不回来,哈哈哈哈。”
伊宁对柳氏兄弟道:“你们走吧。”
柳氏兄弟对着伊宁一笑,拱手就告辞了。
骆天仰头望着伊宁,看起来丝毫不惧,嘴角甚至挂着一丝狞笑,伊宁脸色冰寒,一抬手,照头一掌,骆天尚未呼喊出声,便带着那丝狞笑七窍流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