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止比自己受伤还难受百倍,他轻轻握住她的右手,让她手指感受到自己手上的温度:“刘医生说手术之后都会这样的。可能是麻药的作用还没完全消失。你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不会有事的。”
病房里安安静静,只有二人,她马上问:“我几点做的手术?”
周止没有说话。
“我能醒来,说明麻药的劲已经过了。”
周止:“你相信我,我给你找全世界最好的医生,你的手一定会没事的。”
她恍惚看着自己的右手,突然泪流不止。
周止抱住她,除了拍拍她的后背什么也做不了:“对不起,对不起……”
有人敲门。
周止去开门,看见樊原站在门口,他肩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此刻穿着常服,根本看不出来。
樊原看见周止,见他神情晦暗,猜到里头的状况不太好,很是愧疚:“我能进去看看路医生吗?”
周止回头看了一眼,路辛夷已经翻了个身,左手用被子盖住了头。
“她情绪可能不太好,等她稳定一些再说吧。”
樊原没有强求,点点头,离开了。
周止将病房房门关上,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二人,他坐到床边,轻轻掀开被子一角,看她哭得整张脸都红了,额头直冒汗,碎发黏在额头上,整个人仿佛一碰即碎。
周止在一旁撑着头,眼睛寸步不离地看着她,时不时给她擦擦眼泪。
到了十一点多,她哭累了,忽然想起什么:“我妈那边……”
她哭过太久,嗓音比平时更哑,他听得整颗心都仿佛被人攥在手心捏得粉碎。
他还是笑了笑:“我去看过路阿姨了,她还不知道你受伤的事情。等你情绪稳定一点,明天我陪你去见她。”
他又看了一眼时间:“快十二点了,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她心如死灰,忽然又想起什么,小声问道:“你在这里陪我没关系吗?会不会耽误你的事情?”
他给她撩开糊在额前的碎发,听她这么说,动作顿了一下,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此刻明明这般的脆弱,这般的需要他,却还是小心翼翼问出这样的问题,怕耽误他的正事,他一时不知是心疼更多,还是愧疚更多。
如果出事时,他在医院,可能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他接到翟天明电话时,人在上海,听说她进了手术室,第一反应是想杀了郭可那个疯子。之后听到翟天明说她受伤的原因,心中很是不解。
来明州的路上,翟天明已经跟他说过最坏的可能——路辛夷可能这辈子都做不了手术了。
她手掌伤到了神经,后续会慢慢恢复,绝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但外科医生的手讲究的是精准度和准确度,她以后很难再站上手术台了。
……
病房内,他吻了吻她缠着绷带的右手:“没有事情比你重要。”
她眼泪很不争气地往外淌。
过了会儿,她肚子饿得叫了叫,周止给安秘书打电话让她订外卖,讲明要清淡一些,富含高蛋白的。
中间他借口要出去接个电话走出病房,其实没有电话,他只是心里积压了太多情绪,需要出来透口气。
窗外夜色如水。
楼层的病人并不多,算是安静。
他叉着腰,一连做了十几个深呼吸,依旧是难以平复,满腹的自责无处发泄,最后只是用力踢了踢墙壁。
电梯门在这时开了,穿着病号服的苏懈走了过来,看见许久未曾出现在春山医院的周止,脸色骤然一变。
靠,不是假的。
“我听说有个疯子袭医,还真是路辛夷?”
周止怕病房内的路辛夷听见,很不客气地拽着苏懈往稍远的方向走:“你小点声,她刚做完手术,现在不能受刺激。”
苏懈看周止神情便知道事情不简单:“很严重吗?”
周止没说话。
苏懈了然,那就是很严重。
苏懈很不解:“听说那个人要杀的是另一个男医生,关路辛夷什么事?”
周止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透气,深呼吸:“那个男医生叫樊原,是很厉害的脑科专家。”
苏懈满头问号:“所以呢?”
周止:“所以路辛夷那个傻子,用手替他挡了一刀。”
苏懈还是没明白:“路辛夷喜欢樊原?”
周止连生气的欲望都没有,叹了口气:“像樊原这种医生,有很多脑科领域的专业手术只有他能做。如果他受伤了,会有很多这类疾病的病人失去手术机会,又或者还要浪费更多的时间等待手术。”
……
这是他在回春山医院的路上才慢慢想通的。
若说只是出于医生的同事之谊,就要替人挡刀,难免牵强。
他想起过年时,她在上海的家里看樊原的手术直播说过的话,心中茅塞顿开,猜了个七七八八。
苏懈显然无法理解:“路辛夷她自己呢?她也是很厉害的医生啊。”
周止:“她说她只是手术台上的熟练工,远达不到无可替代的程度。樊原,没有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