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接连涌起的不安,在这一刻累积到了顶峰,怎么都压不下去。可这话,即便是与身边近在咫尺的沈无妄,都无法倾诉。
江书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她只觉掌心一暖,似是被塞进了什么。
她手指本软绵绵的没一丝力气,却被这微温的质感刺激到掌心,平白升起了些许力气,竟颤巍巍地,试着攥住。
可那东西又重,表面又有些光滑,江书一试之下,没能抓住。
那物件儿顺着指缝,便往下滑。
江书一惊,猛地睁开眼睛。她只来得及看清,掌心之物是甘太后赐予沈无妄的那对丑丑的小兽中的一只。
沈无妄给她的?
他不怪她?
就在江书愈发把握不住,那玉制小兽就要滑落在地之时。
男人筋骨分明的手,覆在了她指掌之上,握着她的手,帮她抓牢。
他极低级轻的声音响起:“无论如何,好好珍重自己,以待来日。”
沈无妄手指移开,江书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却终于攥紧了那只小兽。沈无妄的语气,像是安慰,却也像是告别,听得江书心中愈发的不安,却是越急越说不出来话。
到了西偏殿门口,一个老嬷嬷背着江书进了殿门,沈无妄不曾跟得进去,只站在门口,瞧着女孩瘦削的身影,被夜色吞没。
身边,一个太监提醒:“沈总管,陛下还等着您回去复命。”
万辰阙,鸿庆帝书房。
皇帝果真在等着沈无妄回来。
他御案上的笔墨都收得干净,只剩下一柄旧剑。
长剑隐在灰扑扑的剑鞘里,上面装饰的暗红色缨子已掉得不剩几根,原本应有的飘逸一丝都无。
鸿庆帝双手用力,也只把锋刃都锈住了的长剑拔出来了一小节。剑锋已全被青绿色的锈迹铺满,丝毫不见锋芒。
这剑已是废了。
见沈无妄进来,鸿庆帝温和地笑着招呼,“回来了?快来看看,还记得这东西吗?母后说,初次见你,你怀里就抱着这么个东西,竟打得三四个侍卫都近不了身,那时你多大?六岁?七岁?”
沈无妄:“微臣不记得了。”
鸿庆帝继续自顾自道:“那时,这可还是一把好剑,世间难寻,也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偷来的。当时朕好奇,想要拿过来瞧瞧,你都抱紧了不肯给呢。”他脸上表情倏地一暗,“为了这事儿,母后还训斥了朕。朕的母后,待你可真好啊。”
沈无妄眸光一闪,“太后娘娘慈心。”
他的话挑不出什么错处,鸿庆帝却愈发不悦,“是啊,母后慈心,朕要你死在外面,母后不忍心,硬是把你召回宫中,护在身边。朕原本要大婚那日,发落一起子贼人,母后怕连累到你,又叫你先一步逃出宫去避风头。”
“沈无妄,你说,她是朕的母后,凭什么却对你比对朕还好?”
“皇帝富有四海,微臣……什么都没有。”
甘太后在嬴帝墓附近捡到他时,他没钱,没吃的,没过去,没活路。是甘太后给了他一切,还有他最难以奢望的,母爱。
听得沈无妄如此回答,鸿庆帝笑了笑,“知道就好。既然知道,还敢回来?母后……已不在了,再无人护得住你这条狗命,你就不怕朕送你去见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