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漂泼如注, 马车在泥路上行走本就艰难, 又还是如此又闷又热的七月。
恒国公刘鹤伴驾于车旁, 气呼呼说道“旱灾之后又是强降雨, 又还瘟疫横生,太后娘娘万金之躯,送药方这种事情, 何须您亲自前来”
黄玉洛坐于车中, 淡淡回道“无论贫富贵贱, 皆我大明的百姓与臣子, 哀家受点子苦没什么, 只要百姓安乐就好。”
事实上她如此辛苦的来一趟, 还是想向陈淮安证明, 自己和黄爱莲,甚至是和皇帝也不一样。
她待这万里江山, 以及天下所有的子民们是虔诚的,如他一般。
不出她所料的话,太后不远百里, 冒雨赠药, 陈淮安当很感动吧。
总算离开了泥泞之地, 但两旁高山耸立, 如此漂泼大雨, 山上时有危石滚落, 所有的侍卫们俱皆紧紧簇拥着太后娘娘的车驾,生怕有巨石滚落, 要砸中太后娘娘的车驾。
偏偏就在这时,左侧山头上哗啦啦滚下来一块巨大的石头。
若非侍卫们躲避及时,必得有人要被这石头砸死。
披着雨蓑的刘鹤于是高声喊道“护驾护驾,护好太后娘娘的车驾,敢有退缩着,本使斩无赦。”
黄玉洛坐于车中,也是暗暗叫着阿弥陀佛。
而就在这时,右边一处灌草从中仿佛有人在跑来跑去,间或还会有人沉声喊上两句,听起来竟是鞑子的声音。
刘鹤于是又吼道“分一队人去右边查看,若有人埋伏,立刻杀之。”
立刻有一队人分出来,往右侧而去。
队伍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左边又有一处丛林中出现了异动,刘鹤拨剑在手,再派一队人出去。
但此时,两旁山上时时有碎石滚落,就仿佛山上有人盘踞,一直在暗中尾随一般。
本来雨就大,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前后左右,仿佛处处皆有埋伏,但等侍卫们追过去看时,又处处无人。
黄玉洛时时出宫,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事情,吓的在车中攥紧了佛珠,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
恒国公刘鹤也越来越怕,总觉得有人布下天罗地网,正在步步逼近。
无赖之下,他道“娘娘,您披上一件雨蓑,弃车吧,臣护着您逃出去。”
于是,黄玉洛弃了车,于雨中换趁了匹马,跟刘鹤两个作普通侍卫打扮,将车放在前,俩人却是跟于队伍的后面,继续往前走着。
谁知,再往前走不过百步有余,忽而后面射来几支冷箭,直冲黄玉洛的马屁而来。
黄玉洛此时已经吓坏了,大叫“刺客,有刺客。就在哀家身后。”
她座下的马着了箭,扬天一声长嘶,还不及刘国公来拉,黄玉洛已重重摔到了马下。
地上全是泥泞水浆,啪的一声砸入其中,闷到黄玉洛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
侍卫们于是重重围了过来,将摔倒在地的黄玉洛给扶了起来。
我明敌暗,刘鹤索性与黄玉洛共趁一骑,叫侍卫们紧紧簇拥着,缓缓往前,不敢再轻举妄动。
但谁知偏偏就在这时,侍卫队中忽而有人一声高喊“你是谁,为何会混在咱们骁骑卫的营中”
昏天黑地的,火把都打不着的夜晚,刘鹤仔细去看,果真是个蒙着面,身材五短的黑衣人,此时混水摸鱼,居然眼看就要靠近太后了。
可以想象,若是叫他靠近,暗中偷手,只怕黄玉洛的命都要没了。
就在被人发现的那一刻,于高处忽而飞来一支冷箭,奔着刘鹤而来。
刘鹤避箭的同时带着黄玉洛从马上坠下,脚下恰是一汪子的污水,俩人砸入水中,呛了个唏哩哗啦,而队伍中那蒙面的矮子仿如一支陀骡一般,长刀挥着,转眼之中杀出队伍,已不知去向。
黄玉洛披头散发,蓬头垢面,与泥浆相搏,与雨水相斗。
一群侍卫们,恒国公刘鹤,所有人都在水里捞她,她叫年轻的侍卫们踩了一脚又一脚,蹬着头踹着肩,一口口污水往肚子里灌着,直到最后晕过去,也不知是谁把她从污水泥潭之中给拖了出来。
仿如一只被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黄玉洛惶惶然一路,悬提着一颗心,等看到京城那高高的城阙时,仿如死过一回又活过来,简直是奔命一般的,奔回了京城。
这一回河北之行,是黄玉洛有生以来的最后一回出京,从此之后,说起京城之外的地界儿她都两腿发软,遂再也没有出过京城。
陈淮安为御史,不比别的御史们只是督办,调兵遣将。
他留着葛青章镇守正定都司,自己每日亲自率着官员,差役们四处巡逻,开堰塞湖,疏泥石流,解救被困的百姓,烦有灾情,总是冲在最前面。
这才是一番载入史册的暴乱能够消弥,百姓能够存活,历史最终被改写的原因。
暴雨如注,他回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了,都司大堂中再无旁人,就唯独葛青章一人坐在空荡荡的角落里,正在翻着本子书。
“嘉雨怎么样了”陈淮安冲了进来,径直就问葛青章。
他最疼爱的三弟,小嘉雨不幸也染上了瘟疫,此时还在高热昏迷之中,陈淮安自己烧的唇皮焦青,走路都颠三倒四的,三更半夜赶回来,还得来照看嘉雨。
葛青章自来注重清洁,见陈淮安这就要往里冲,连忙道“先把药吃了再进去,否则
你们俩交叉感染,他死,你也好不了。“
陈淮安一口灌了药汤,这才冲到后院。
如今这种时疫,最主要的是混身肢节作痛,发高热,人渐渐糊涂,昏言澹语,持续高热褪不下来,就会于梦中死去。
陈嘉雨已经连着烧了将近七八天了。
这时候他已经唤不醒了,混身烫的就跟焦炭似的,嘴唇干裂,面色蜡黄,牙关紧咬水都喂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