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元福轻声一叹,失落地说道:“莫非枢密大人还没有看明白,老相爷已经决定站在陛下那一边,否则他怎么可能主动供出三皇子和李云义这对幕后主使?更不必说过往这几年里,老相爷一次又一次对陛下让步,只为保住他们锦麟李氏的权力和地位,压根不在意我等世家的利益。好几次若非老相爷主动退让,陛下又怎会拥有眼下的优势?”
他只能端起茶盏,原本清新芬芳的茶水此刻却带着浓浓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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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三人都在笑,但是郭从义心里很清楚,今天他如果稍微表现出一丝站在天子那边的倾向,恐怕不等天子的手段施展出来,他就已经成为江南望族的叛徒。
郭从义长叹一声,自嘲道:“二位对我毫无隐瞒,难道我还有拒绝的余地?”
“老相爷?”
郭从义勉强一笑,他身为枢密使,对于边疆战事的细节研究得很深,当然明白陆沉手里的锐士营是能正面战胜景军铁骑的精锐虎贲,两千人看似不多,谁知道在陆沉的手中可以发挥多大的作用?
郭从义对此并无怀疑,倘若边军真有大规模的调动,不可能做到瞒过所有人,他和王晏定然能提前知晓。
王晏和宁元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轻笑出声。
便在这时,一道身影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缓步走进内书房,淡然道:“枢密何必忧心?陛下已经为我们做好了铺垫。”
笑声止歇之后,郭从义望着王晏问道:“你打算如何做?”
王晏简明扼要地说道:“直到今天为止,我还没有收到江北的飞鸽传书,这说明靖州军和淮州军一切如常。”
面对二人炯炯有神的目光,郭从义沉默片刻之后说道:“我会处理妥当。”
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的江南世族必然人人自危,紧紧抱团是唯一的选择。
他始终无法像宁元福这般轻松,缓缓道:“可是陆沉……”
“左相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已经不值得我们信任。”
最后一句话,王晏说得斩钉截铁,同时将他的目的表露无疑。
“他说不想变成深宫里的聋子瞎子,所以要保持织经司的建制,甚至从朝堂上软言相求,弄得满朝公卿无可奈何,最后只好捏着鼻子承认那等特权衙门的存在。现在织经司化作锋利的爪牙,随时都可置我等于死地!”
这股松散却庞大的势力一旦紧密结合在一起,谁也无法断定会爆发出怎样恐怖的力量。
“边军要钱要粮要人要官职爵位,我等有几次站出来阻止过?”
王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冷笑道:“萧望之也好,厉天润也罢,包括那个陆沉在内,他们都觉得是江南世族拖了北伐的后腿,仿佛一日不将我们杀光,大齐便只能偏安一隅。可是我很想问一句,从十四年前陛下登基到现在,我等究竟做过几件破坏大局的事情?”
王晏微笑道:“枢密大人难道不准备出手?”
宁元福不慌不忙地说道:“枢密想得太复杂了,其实我和上将军从未想过阴谋作乱。后世史家会说,本朝建武十四年秋,大皇子李宗朝因为无缘储君之位怀恨在心,勾结禁军将领谋害天子。郭枢密和上将军等人惊闻噩耗,随即起兵诛灭叛逆,然则陛下不幸于宫中驾崩,大皇子落败自尽,最终满朝文武拥护皇后所出之三皇子登基为帝。”
“陛下违背当年的承诺想收回权柄,我等何时强烈地反抗过?”
郭从义点了点头,心中悄然涌现一抹冷冽的杀气。
王晏的态度更加直接,冷冷道:“如果你让他知晓此事,我敢保证他马上就会入宫禀报。”
“你告诉我,谁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王晏胸有成竹地说道:“边军的钱粮命脉握在中枢手里,只要我们的动作足够迅速,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掌握大局,那时便是木已成舟。正如宁尚书所言,这是天家父子之间的恩怨,我等不过是勤王救驾,最后即位的又是天家皇子,边军根本没有擅动的大义名分。”
王晏见状便说道:“郭兄,行或不行,你总得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毕竟他可没有李道彦那样天下皆知的名望,前段时间又在枢密院大门前被陆沉狠狠抽了几十记耳光。
“这么多年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哪一次不是我们在退让?哪一次不是我们在委曲求全?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良久过后,他满心艰涩地说道:“依我对陛下的了解,他不可能没有防备,这个时候让陆沉前往成州更像是一个诱饵。”
二人有条不紊地商议着,宁元福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倾听,唇边带着几分从容的笑意,脑海中忽地闪过天子的面容。
不知那一天到来的时候,陛下会不会为他的绝情而后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