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不由得放下紫铜鎏金的烟杆,眯眼朝皇帝望来,“哦?几时的事?皇帝怎也没与我说说?”
皇帝没说话,那拉氏便思忖了下,缓缓道,“回皇额娘,皇上他并未瞒着您老。皇上只是口谕,还并未正式下旨,便算不得诏封。想来,皇上也是想等皇太后回宫之后,禀明了您,再下旨正式诏封呢。”
那拉氏这是在娘俩之间做了个转圜。在皇帝的口谕、诏封中间儿寻了个空当,叫母子两人都有个余地去。可事实上,从皇帝口谕下了之日起,多贵人无论从称呼上,还是从日常份例上,便都已经是按照贵人的位份在执行了。
皇太后自是明白那拉氏这份儿苦心,便点了点头,叫众人都起来,各自坐下说话儿。
皇帝和皇后一左一右陪在皇太后身边儿。皇太后抬眼瞟儿子一眼,“……你给多贵人复位,难道是说西北来了好消息,那哈萨克锡喇已然擒获了?”
皇帝黯然垂眸,“这么久没能擒获哈萨克锡喇,儿子是担心他已经逃入哈萨克去。故此儿子此番才用心招降哈萨克各部。”
“不过便是目下还没能擒获哈萨克锡喇,也不要紧。终究准噶尔已经平定,如今不过哈萨克锡喇和部分‘玛哈沁’在逃罢了。儿子已经将在西北的重心,转向平定大小和卓之叛。儿子已经命兆惠南下,不必再管准噶尔之事,专心追缉那小和卓霍集占。”
“说到底,儿子这会子早已经不将那哈萨克锡喇放在心上。终究只是个宰桑,又不是各部台吉、扎萨克,儿子当天子的,自不至于将他看得有多重。”
皇太后听着,却是轻哼一声儿,“皇帝是不在乎哈萨克锡喇了,还是这话只为了多贵人说的?皇帝如今已年近五十,再不是小孩子,我这当娘的,也不该追问过紧。那便也罢,既然皇帝已经下了口谕,那多贵人复封贵人,封了便封了。”
“只是,既然多贵人都复封贵人了,皇帝便也总该将祥常在也复位了吧?终究她们两人都是厄鲁特宰桑家的女儿,她们在宫里的荣宠,都干系到西北的平定去。厄鲁特各部上下,都看着她们两个呢。”
皇帝却眸光淡淡,“厄鲁特都看着她们两个呢?厄涅怎忘了,是这全天下,都看着厄涅和儿子呢。”
皇太后不由挑眉,“这话又是怎么说?”
皇帝轻叹一声,“本月初一,日食至八分之多;昨晚十五,竟又月食。古人都说‘一月之间,双曜薄蚀,灾莫大焉’。儿子心下自省,也已下旨给大臣们,‘我君臣当动色相诫,侧席修省’。”
皇太后便也被吓了一跳,一时说不出话来。
皇帝静静起身,婉兮等众人也都静静望住皇帝,没人再敢出声。
皇帝在皇太后面前轻轻垂首,“儿子已经下旨令群臣上奏本,指出儿子过失之处。只是儿子心下坚定,这必定不是西北用兵所致。西北用兵,乃为平定准噶尔,复平定回部之乱。‘迩年来西陲底定,殊域来归,克奏肤功,皆仰赖上苍福佑,亦中外臣民所共知’。”
皇太后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我老了,昨晚早早就睡下,故此不知月食。皇帝,上天明鉴,你这些年为了西北之事,清减若此、克己若此,如何会是因为此事?”
皇帝轻轻一叹,“厄涅,为叫天下朝臣安心,儿子觉着是时候复位多贵人。儿子预备明日便正式下旨,复封多贵人为贵人。”
皇太后轻轻一叹,“也是应该。”
皇太后心下其实明白,便是日食月食,需要用多贵人的复位来平定朝野上下对于西北用兵的质疑,可是其实与祥常在复位并不矛盾——终究,祥常在也是来自厄鲁特的啊。
只是这会子皇帝如此,皇太后这当娘的,便也不好再当着一众后宫的面儿,非要追着儿子去了。
十一月十七日,皇帝正式下旨,复封多贵人为贵人;同日,封钮祜禄氏家的阿里衮,承袭公爵。
这位阿里衮是策楞和讷亲的弟弟,与皇太后和兰贵人皆出一门。当年讷亲在大金川之战被赐自尽,策楞再在平定准噶尔时获罪;这个一等公爵便由兰贵人的伯祖父承继。却没成想,乾隆二十二年兰贵人的伯祖父再因未能擒获阿睦尔撒纳而获罪削爵,阿里衮也被降职……
这一家世袭的这个一等公爵险些不保。如今这公爵终于由阿里衮承继下来,也能叫皇太后和兰贵人稍稍松了一口气下来。
皇帝虽说没有复位祥常在,却封了钮祜禄家的公爵,皇太后念着儿子这个情分,便也不好再追着祥常在的事儿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