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翻涌轰鸣,峭壁坠落山谷。
一股股黑云自山峦之中喷涌而出,凝聚于天空之上形成了遮天蔽月的黑云。
一块块巨石滑向陉道,将不知多少赵军将士砸成肉糜,更堵死了赵军的退路。
这是地龙翻身。
这更是末日之景!
在自然的伟力之下,任何一个人都平等的渺小。
无论他是一名赵军的基层弩兵,还是战功赫赫的赵国武安君!
李牧紧紧攥着缰绳,原本满是不解的目光被震惊所占领。
而最后,这震惊之色中又诞生出了一抹恐惧。
“秦军主力果然如本将所料一般,仍未抵达太行山。”
“秦长安君也果然没有重兵可于吴家垴布置伏兵。”
“本将,料算无误!”
李牧的声音满是茫然:但本将却未曾料到,秦长安君布于吴家垴的伏兵竟非是秦军主力。”
“而是地龙!!!”
“本将究竟是在与秦长安君相抗,还是在率领我大赵将士们与得天地恩宠的大巫相争?”
“本将又凭什么能战天地而胜之!”
一场黎城争夺战,为李牧心中的嬴成蟜祛除了神性的光环。
李牧终于能用看待‘人’的目光去看待嬴成蟜,并依照与一名人间大将对战的局势来规划他的布局。
事实证明,李牧很成功。
在情报严重缺失的情况下,李牧精准的判断出了秦军主力的位置,并点破了嬴成蟜布置的伏兵和防御锁链。
虽然李牧心中依旧存有疑虑,但嬴成蟜一件件符合‘人’这一身份的布置却让李牧的信心不断攀升。
但这场吴家垴伏击战却又用不知多少赵军将士的血和肉,重又为嬴成蟜的形象涂抹上了属于神的光辉!
而嬴成蟜神性的形象也必将随着赵军血肉的干涸而被牢牢固定在嬴成蟜身上,再难祛除!
李牧陷入了浓浓的迷茫和惊惧之中。
自吴家垴至北峧山之间囤聚的近十万赵军原本是李牧对抗嬴成蟜一切埋伏的底气。
但现在。
当嬴成蟜命令地龙参与此战,纵是陉道之内有着近十万赵军。
又能阻挡祂几分?!
其他赵军将领的战意更是已经彻底崩溃!
“降吧!降吧!我等皆凡人,安能与天地为敌!”
“秦长安君既然能命令地龙一次,就能命令地龙第二次,有地龙助秦长安君,我等如何能胜!”
“大王只是令我军攻秦,却未曾言说需要我军弑神啊!”
每一名赵军将领都清晰的听到了那句‘传长安君令,地龙翻身’!
初听之际,不少赵军将领都出言嘲笑,以为嬴成蟜不自量力。
但当地龙果真翻身,他们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再加上嬴成蟜的过往战例和民间风评,所有赵军都坚定的相信此次地龙翻身就是承了嬴成蟜之令!
此战的性质也从秦赵两国的常规战争,变成了弑神之战。
甚至是逆天伐地之战!
每一名赵军都在扪心自问。
他们凭什么?
他们有什么资格去与天地为敌!
在这个推崇谶纬、迷信鬼神、笃信天地的时代,没有哪怕一个人认为自己有在天地面前举兵戈的资格!
此战,没法打!
李牧突然怒声咆哮:“纵是秦长安君能借天地之力,亦不能随意屠戮我大赵将士!”
“传本将令!”
“鸣金!”
李牧心中难免生出怯懦和惊惧。
但即便是皇天厚土在上,也不能如此随意的夺走他麾下将士们的性命!
即便嬴成蟜背靠天地,也不能迫使他背叛赵王偃的信重、转投秦国!
一夹马腹,李牧嘶声咆哮:“纵然地龙翻身,我军也必有生路!”
“想想你们麾下的将士,想想还在等待你们归家的妻儿老小!”
“都给本将上马,整军!”
黄高等大量赵军将领赶忙翻身上马,号召将士跟在李牧身后。
却也有一些赵军将领满脸惊惧的隐入夜色之中,不敢再与嬴成蟜为敌。
李牧发觉了这些将领的动作,却没有呵斥,也没有问罪,只是以愈发沙哑的声音咆哮嘶吼:
“挡路者,杀!”
“动乱者,杀!”
“裹足不前者,杀!”
“自相残杀者,杀!”
“跟紧本将,全军突围!”
——
吴家垴。
相较于远远回望的李牧,羌槐距离地动地点更近,其耳膜承受的摧残更加剧烈。
羌槐内心遭受的冲击,也更加强劲!
直至最后一枚陶罐被引爆半刻钟后,羌槐还是呆呆的看着那些陶罐被引爆的方向。
他想说些什么,却张不开嘴。
他想看的更加清楚,眼前的视野却在晃动重叠。
他想听到旁人如何评价,双耳却早已被剧烈的爆鸣声摧残至暂时失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