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衙署之内一片寂静。
每一名将领内心都积存着不知多少话语。
每一名将领都怀揣着各色心思。
但每一名将领都只是面面相觑、沉默无言。
祝融大神在上!大水大神在上!
我们只是本本分分的率军出征而已。
怎么就被卷入大位之争了?
这种级别的大事,也是我们有资格参与的?
气氛沉默了十余息后,昭愿方才开口:“国之大事,末将无权置喙。”
“末将会将今日事原封不动的上禀族长!”
景礼也紧跟着开口:“此事事关重大,末将唯有上禀族长方才能定夺!”
项燕接过酒爵,遥遥一敬:“多谢。”
最让政客头疼的,就是理想主义者。
听项燕这么说,熊留顿时放心了很多。
“本将自会去游说屈副将,劝说屈副将不以一家事而误了一国事。”
“如此,则大事可成也!”
“余下的事,非是末将有资格处置的。”
景礼当即肃声而喝:“上柱国,您逾矩了!”
看着瞬间空荡的衙署,熊留轻声一笑:“一切皆如上柱国所料!”
一甩披风,屈桓阔步而去。
那他景礼为何不能争一争族长之位?
景氏族长的身份,可不弱于楚王几分啊!
然而就在景礼心生向往之际,昭愿毫不犹豫的怒声质问:“上柱国意欲离间我昭氏子弟乎?!”
屈桓用最平静的声音说出了最炸裂的话语。
“屈氏乃是四百年大族,于我大楚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影响力极大。”
但项燕拿着酒爵的手却没有一丝颤抖,甚至喝尽了爵中酒!
一场关乎楚国命运的会议只维系了短短一刻钟便迅速结束。
然而屈氏族人却始终没等到屈桓的召集。
屈桓愤声而喝:“大楚的未来,还轮不到你项燕来抉择!”
熊留微微皱眉:“然,本君应与屈氏并无旧怨,屈桓却似是坚决抵触本君登基。”
项燕笑了笑,看向景礼、昭愿等人轻声发问:“诸位,就不想做族长吗?”
众所周知,景氏族长的嫡长子景颇跑去了秦国,景氏继承人的位置空悬。
一名名将领奔回营帐,将族中将领尽数汇聚而来商讨对策,并将此事上禀族中。
眼见屈桓离去,景礼众将也迅速拱手拜别。
项燕也轻轻颔首:“除屈桓之外并无人直接驳斥,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项燕耐心解释:“屈副将今日之所以暴怒,多是因屈氏食邑散落于淮河南岸,本将对换疆域之策利于别族,却大不利于屈氏。”
其他族长不在军中的贵族也纷纷点头,根本不敢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屈桓终于抬起头看向项燕,待看到项燕饮酒,屈桓淡声开口:“酒里有毒。”
“待本君登基,定会许上柱国以令尹之位!”
“我大楚的未来,尽数着落于诸位手中!”
景礼心脏猛然一颤。
“上柱国,坐!”
当项燕走进屈桓的营帐时,看到的就是独坐于案几之后,正以缣帛滤酒的屈桓。
只要屈桓所求是利益,那就有的谈。
头也不抬的招呼了一声,屈桓将过滤好的酒水倒入酒爵,又将酒爵推到了项燕面前。
项燕轻笑颔首:“是本将失言。”
项燕也肃然拱手还礼:“末将,拜谢!”
景氏族长的位置确实让人心动。
熊留肃然拱手:“上柱国臂助之情,本君此生必不敢忘!”
景礼顿时定住心神。
“只是,时机不等人啊!”
“还当劳闽安君主动接触各族,获得各族的支持。”
“屈氏,恐会为本君登基之阻啊!”
但景氏内务,还轮不到外人插手!
“此酒,甚甘!”项燕洒然而笑:“本将还以为屈族长会因本将不请而自取美酒着恼!”
“却未曾想,屈族长如此大气!”
屈桓看向项燕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知道此酒有毒,还要饮?”
项燕笑而摇头:“本将本就活不长了。”
“只要这酒中毒物不是饮之即死,那本将饮之何妨?”
项燕知道屈桓想提醒他什么。
但项燕又何尝看不清自己的处境?
倘若阖闾城破了、下邳城也破了,楚国大败将亡。
作为促成此次大败的主导者,项燕只能以死谢罪!
倘若阖闾城没破、楚王启活过此战、楚国大获全胜。
楚王启怎么可能放过项燕?项燕只能以死谢罪!
倘若阖闾城破灭,项燕依照军略占据鲁地、扶持熊留登基,项燕的结局会好一些吗?
当然不!
以熊留的性子,他不可能放任一名可以左右王位的将领活下去,项燕依旧唯有一死!
那若是楚王启或熊留的脑子残了或是实力不够,机缘巧合之下留了项燕一命,项燕能活吗?
依旧不!
接连扶持楚王启和熊留登基,彻底暴露了项燕在楚国掌控的权力和影响力。
小小楚国容纳屈、景、昭三个大族已经很拥挤了,屈、景、昭三族绝不会允许项氏在项燕的带领下成为能与屈、景、昭并肩的大族,必定会拼尽全力扑杀项燕!
不管此战最终的战果是什么,项燕都必死无疑!
屈桓看向项燕的目光愈发复杂:“值得吗?”
项燕沉默数息后,方才坚定的回答:“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