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负刍默然无言。
庄贾都能想得到的问题,楚王负刍又如何会想不到?
如果他能指使的动太宰,他又怎会让庄贾偷偷摸摸的去送信!
未曾遮掩自己面对的窘境,楚王负刍坦然道:“朝臣求战之心甚切,便是寡人亦无力制约。”
“寡人定能说服一众爱卿,亦会令说客游说秦长安君,减免些许和平所需的代价。”
“但每多拖延一日,便会有不知多少大楚儿郎战死沙场,我大楚要面对的危险也会更多一分。”
“是故,寡人需要庄爱卿先往秦军面见秦长安君,代寡人表明心意,请秦长安君暂止兵戈!”
庄贾恍然。
难怪自己今天进宫那般艰难,楚王更是让自己代为出使。
合着楚王又被架空了啊!
啧,也不知这个楚王还能活多久。
心中翻涌着足够被夷三族的念头,庄贾脸上却是挂起了一脸同仇敌忾之色,恨声道:“王上才是我大楚的王!”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战争与和平这等事合该由大王一言而决,那些朝臣怎敢不遵王令!”
“皆当杀!”
楚王负刍摇了摇头:“诸位爱卿皆心向大楚,其心其意亦是为我大楚。”
“寡人虽然心有不满,却也不会因此惩治诸位爱卿,更不会去杀害诸位爱卿。”
庄贾满脸诚恳的拱手而赞:“大王宽宏!”
其言其声,诚恳不已,把情绪价值给的足足的。
楚王负刍却没有理会庄贾的奉承。
从案几上拿起一枚竹筒,楚王负刍将其递给了庄贾:“其中所藏乃是寡人手书,爱卿将其交予秦长安君,秦长安君自当能明白寡人的求和之心!”
庄贾嘴角抽动,眼巴巴的看着楚王负刍:“大王!若是果真由卑职传了这封手书,那卑职叛变的事实可就瞒不住了!”
“依秦国那森严的律法,卑职很可能会被斩于秦军大营啊!”
楚王负刍温声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即便秦国发觉了爱卿已心向我大楚,然今爱卿乃是寡人派出的使臣,秦国安敢明杀爱卿?”
“此去于爱卿而言确实有几分风险,但却也是爱卿不再藏于暗处,彻底摆脱与秦国关联,光明正大的踏足大楚朝堂的良机!”
“只要爱卿全功而回,寡人便可凭此功重重拔擢与你!”
庄贾明显露出心动之态,又有些怯懦担忧的小声发问:“果真?”
“卑职果真能光明正大的在我大楚为官为吏?”
话落庄贾赶忙拱手:“卑职绝无怀疑大王之意。”
“只是卑职乃卑贱之徒,更为候者多年,虽善刺探却不曾为政,如何有资格为官吏啊!”
楚王负刍温和而坚定的看着庄贾:“爱卿切莫妄自菲薄!”
“爱卿的能力足以步入朝堂,爱卿的忠诚更是珍惜备至!”
“待爱卿归来,寡人便擢爱卿为上卿!”
庄贾瞳孔明显睁大,露出不可思议之色,而后又露出满脸挣扎。
最终,庄贾一咬牙,一跺脚,毕恭毕敬的双手接过楚王负刍递来的竹筒。
“臣,愿往!”
楚王负刍畅快大笑:“不愧为寡人爱卿!”
“寡人等着你的捷报!”
庄贾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有些潮红,握着竹筒的手更是在颤抖。
抬起头,庄贾看向楚王负刍:“大王,臣乃小人,本不该置喙朝政。”
“然,臣却必须上禀大王,据闻秦长安君品行败坏、道德低下、一意孤行、虽为封君却毫无君子风范!”
“若大王与其他将领秘而议和,其他将领便是心有他想也会即刻传讯君王,请君王决断。”
“即便最终未能谋得和平,至少也可以争取数日休战。”
“但长安君不同,若大王秘与秦长安君合盟,秦长安君很可能会在收下好处之后立刻翻脸否认盟约的存在,继续攻我大楚!”
庄贾诚恳的看着楚王负刍:“臣便是死,也会死在秦军军营之中,将大王的手书送至秦长安君手中!”
“然,臣希望臣所行更有价值,更希望臣能在完成任务之后还能活着回到大楚。”
“臣上谏大王,当尽快于朝堂之上达成一致,遣使者往咸阳城游说秦王。”
“唯有秦国朝廷同意了合盟罢兵,秦长安君才有可能遵守盟约!”
“也唯有秦楚昭告天下而盟,臣才有机会回归大楚,继续为大王分忧!”
迎着庄贾那不似作伪的真挚目光,楚王负刍肃声道:“爱卿大可放心,寡人定会尽快令得朝中诸卿应允罢兵求和,正式与秦合盟!”
“便是最终未能合盟,寡人也会令使臣往秦,不吝代价保爱卿性命!”
庄贾脸色还是有些紧张,他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嘴唇蠕动几下后,庄贾轻声一叹,轰然拱手:“拜谢大王!”
“臣,去也!”
看着庄贾视死如归的背影,楚王负刍脸上的温和与笑容缓缓消散,最终化作一抹嗤嘲。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色令智昏之辈,也总该发挥些作用。”
回身落座,楚王负刍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沉吟半晌后再次开口而呼:“传将军庄仇!”
——
当日晚。
秦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