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
左右亲兵、部曲悲呼一声,跪伏于地,黑压压一片,呼天抢地悲怮之声撕心裂肺。
军中最重感情,多年的生死袍泽并肩作战,彼此之间的救命之恩几乎无法计算,尉迟恭虽然平素治军严谨,但极为公平,对待麾下兵将无论是出身名门还是一介农夫皆一视同仁,故而极受爱戴,且其功勋赫赫、勇冠三军,素来被麾下视为英雄榜样,崇敬之情如山似岳,现在却以这种狼狈悲惨的方式自刎而死,岂能不感同身受、悲伤欲绝?
房俊唯恐这些骄兵悍将悲伤过度之下骤然发难,赶紧让人将晋王李治待下去,然后大喝道:“苏伽何在?”
苏伽跪在尉迟恭尸体旁放声大哭、痛不欲生,根本不理会房俊。
房俊再度大喝:“苏伽听令,速速命右候卫上下放下武器、就地投降!”
尉迟恭已死,整个右候卫就以苏伽官职最高,且作为尉迟恭最为信任的妻族之人,在军中威望也极高,只要苏伽愿意投降,整个右候卫剩下的兵卒便会紧随其后。
“娘咧!”
苏伽猛地从地上爬起,“呛啷”一声抽出横刀,破口大骂:“吾右候卫上下唯有战死之鬼、绝无投降之虫!大帅已死,吾等岂能苟且偷生?当随吾死战,九泉之下再追随大帅建功立业!”
“整改如此!”
“宰了房二,就是这狗贼逼死大帅!”
“将他剥皮抽筋、碎尸万段,给大帅陪葬!”
先是尉迟恭的亲兵鼓噪叫嚣,继而所有右候卫兵卒都激动起来,纷纷握着兵器向着周边包围的敌人怒目而视,而周边的右屯卫、太子左卫率也严阵以待,大战一触即发。
“蠢货!放下武器!”
房俊指着苏伽大声怒骂:“鄂国公一生刚强、威武不屈,如今宁肯自刎亦不愿带着麾下袍泽赴死,现在他尸骨未寒,你却枉顾他之牺牲要将他这些袍泽走上绝路,进一步坐实他叛逆之罪名,简直愚蠢透顶、不可理喻!”
苏伽猛地一震,脑中热血稍退,有所迟疑。
的确如房俊所言,尉迟恭虽然有附逆之罪名,但主要罪责在于晋王李治,即便兵败,以尉迟恭往昔之功勋、李承乾之懦弱仁厚,未必就能将其赐死,更大可能是剥夺军权、褫夺爵位、贬为庶民,而后流放边疆。
但尉迟恭却选择这般刚烈的自刎而死,自是要以一死来承担所有罪责,给麾下部属袍泽寻一条活路。
毕竟,这些跟随他多年的袍泽不仅仅是自身一人,其背后还有千千万万个家庭……
如果自己现在率领这些兵马血战一场,最终死在武德殿前慷慨豪迈留下一段不离不弃誓死相随的佳话,却严重违背了尉迟恭的初衷,害得成千上万的家庭、无以计数的亲眷都要遭受牵累。
痛快倒是痛快了,但九泉之下如何再与尉迟恭相见呢……
苏伽神色变幻,踟蹰良久,终于长叹一声,将手中横刀狠狠丢在地上,心中郁愤悲怮不可宣泄,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右候卫兵卒面面相觑,也都明白尉迟恭实则是为了他们而死,见到苏伽已经放弃反抗,遂纷纷放下武器,以尉迟恭的尸体为中心成辐射状跪伏于地,数千人的哭声惊天动地,滂沱大雨之下愈发悲伤凄苦、感天动地。
周围右屯卫、太子左卫率兵卒也都面带肃容,毕竟尉迟恭虽然引兵作乱、杀入太极宫、试图废黜陛下扶保晋王上位,但毕竟这只是一场兵变,非是叛国,所以容易得到同为军人的谅解。
再者尉迟恭乃是贞观勋臣之中硕果仅存的几位之一,往昔功勋赫赫、威震天下,如今却以这般悲惨之方式自刎而死,难免让人感触极深、心生恻隐。
远处忽然有喧嚣声响起,房俊抬头看去,只见雨幕之中一顶硕大的黄罗伞盖出现在武德殿门口,高高的石阶之上,数十名文武大臣簇拥其后。
李承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