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瑀瞄了李承乾一眼,笑道:“殿下也不必妄自菲薄,天家也好,世家也罢,世间无论穷富,大抵都对自家的嫡长子寄予厚望,希望他们能够传承家业,甚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自然要以最为严厉的要求去鞭策,以免耽于享乐,不能成才。殿下乃是陛下嫡长子,天然的储位继承人,且殿下仁厚之风朝野尽知,即便是民间的百姓亦是崇慕拥戴。古往今来,身为太子者不知凡几,但是如殿下这般众望所归者,却是寥寥可数。”
这话算不上阿谀奉承。
正如萧瑀言语之中的意思,无论李二陛下对于李承乾如何挑剔,都无法更改李承乾“嫡长子”的身份。华夏自古以来便是宗祧承继,嫡长子天然拥有顺位继承权,谁若是想要推翻这个制度,必然引发朝野上下的非议,甚至直接动摇帝国根基。
而在民间,贩夫走卒亦知道太子殿下宽厚仁爱,竞相拥戴,谁不愿有一位仁君当世呢?
故而,李承乾身为储君、承继大宝,实乃名正言顺。
李承乾谦虚道:“宋国公此言,孤深感惶恐。论文采,孤不如青雀;论聪慧,孤不如雉奴;论果敢明断,孤亦不如吴王……之所以忝为太子,不过是比诸位兄弟早出声几天,不足之处尚有许多,断不敢以此自傲,心安理得。”
所谓的“众望所归”未必如萧瑀说的那么厉害,反倒是深受兄弟压迫之程度,古往今来的太子,能够及得上他的没几个。
没办法,一干弟弟实在是太过优秀……
一直默不吭声的马周忽然道:“先前西域传回战报,说是越国公抵达弓月城之时,便配合安西军突袭阿拉伯人大营,取得一场大捷,如今阿拉伯人已经退缩在天山脚下,伺机反击。然则局势固然可喜,可安西军与右屯卫加在一起亦不过五六万兵马,阿拉伯人遭受重创剩下的可用之兵也足有十余万,双方兵力对比悬殊。殿下,还是应当征调兵马,驰援西域为好,否则弓月城稍有闪失,整个西域便要落入阿拉伯人之手,再想夺回来,势必难如登天,且对长安局势亦会造成极大之冲击,不可不防。”
现在长安城内有一股浓浓的危机,似乎随着大斗拔谷、阿拉沟两场大胜,以及房俊抵达弓月城之后的大捷,整个西域的危险已然完全解除,大家都忘了即便屡遭挫败,但是退守天山脚下的阿拉伯人依旧有十余万大军,兵力足足是唐军的接近三倍……
他与房俊相交莫逆,绝不愿看到房俊在西域孤立无援,苦苦与阿拉伯人周旋,而后一着不慎落得一个兵败如山倒,一世英名尽丧不说,还彻底丢掉西域,使得阿拉伯人兵锋直抵玉门关下。
必要的时候,他必须给太子提个醒儿,可不能因为有些人嫉妒房俊的功勋,故意怠慢安西军、右屯卫的辎重补给、兵卒支援,便下意识的以为西域当真已经高枕无忧。
一旦安西军战败,阿拉伯人直抵玉门关,届时势必影响整个长安,一场动荡几乎不可避免。
而在这动荡之中,东宫便是首当其冲……
李承乾心里“咯噔”一下,立即意识到自己最近的确是有些疏忽懈怠了,辽东、西域一连串好消息传来,使得他一直紧绷的精神有些松懈,又在身边人极度乐观的气氛之下有些迷失。
他看了萧瑀一眼,道:“西域战局,不容有失。安西军与右屯卫的粮秣辎重、兵员补充,还需宋国公多多费心才是。父皇御驾亲征辽东,即将大胜而回,孤身负监国之责,总不能在父皇回京之后告知他西域沦陷、阿拉伯人已经直抵玉门关下吧?若是那般,孤羞愧无地,无颜见人。”
语气之中,已然有些不满。
不过他也明白,除去房俊无欲无求一心一意为他谋划,愿意与他并肩作战之外,其余聚拢在东宫之人大多都是趋炎附势,见到东宫地位逐渐稳固,这才愿意附于骥尾。
而一旦东宫陷入危机,首先弃之而去的也可能就是这些人。
甚至于,调过头来反戈一击都不稀奇……
到时候这些人大抵会说什么“人在官场,身不由主,只能趋利避害”之类的言语,以此掩饰其内心之凉薄无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