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雨水之中,长孙涣冲着门庭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虽然心中委屈怨恨,但是他能够理解父亲的决定,若是不能得到关陇贵族们的谅解,联盟便会瞬间崩溃分裂,之后的长孙家将要独自面对无以计数的敌人,即便有长孙无忌坐镇,悲惨的下场也已经注定。
牺牲他一个,换取家族的存活,似乎也是一笔划得来的买卖……
家族生我养我二十载,给予荣华富贵、钟鸣鼎食,那么今日自己便已死来报偿这养育之恩吧。
长孙涣万念俱灰,默默擦拭了一下眼睛里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水渍,整理一下身上狼狈不堪的衣衫,又抬手正了正头冠,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发足奔向长孙家门前的石狮子。
“砰”的一声,脑浆迸射,鲜血横流。
门前站着的几个长孙家家将都吓傻了,家主只是驱逐您出府而已,何至于这般刚烈,要已死明志?
家将们吓得大呼小叫,一边有人跑回府内通禀,一边有人赶紧跑到石狮子前,想要展开救治。到了近前却发现这一下撞得太狠,红的血白的脑浆顺着雨水肆意横流,尸体软绵绵早已没了半点气息,几个家将腿都软了,任由自家小郎君在自己等人面前碰壁而死,作为家将奴仆,他们的下场也已经注定。
陪葬是肯定少不了的……
内宅卧房,随着家将把长孙涣自尽而死的消息传进来,整个长孙家都好似炸了窝一般。
谁能想到这位基本已经确定了一下人家主人选的二郎,居然以此等刚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
大雨之中,整座府邸都陷入悲伤慌乱之中。
长孙无忌躺在床榻之上,依旧阖着双眼,两行浑浊的老泪却顺着眼角流下。
虎毒尚且不食子,就算他早已经察觉到长孙涣暗地里一些小动作,六郎长孙澹的死也跟他有莫大的关联,甚至六郎房里的几个未亡人也与他不清不楚,但长孙无忌从未想过要将长孙涣赐死。
纵然有诸多地方不甚满意,远达不到自己对于后辈的要求,但他也必须承认,自己诸多子嗣当中,也唯有长孙涣勉勉强强算是能够承担得起长孙家,余者皆不足论。
然而此刻,自己却不得不逼着这个最为看好的儿子以这样一种方式死去,来换取关陇贵族们的谅解与缓和,这令长孙无忌在悲伤之余,心里满满的全被屈辱所占据!
他这一辈子纵横睥睨、阴狠毒辣,被他逼死的人不计其数,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也要步上那些人的后尘,以这等耻辱的方式逼死自己的儿子?
只要想想整件事前前后后自己的谋算失误,导致了如今濒临绝境的局势,他便忍不住悔恨交加。
这股子怨愤悔恨之气在胸膛之中汹涌凝聚,他陡然之间坐起,双目圆瞪,大吼一声:“气煞我也!”
张口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两眼一翻,整个人就在屋子里家眷惊恐的目光之下向后仰倒,人事不知。
卧房之内响起一阵尖锐的嘶叫,长孙涣自尽身亡,若是长孙无忌再有个好歹,整个长孙家就算是大难临头!
所有家人全都仓皇不知所措,后宅的女眷啼哭抹泪,男人们则惊骇之余不得不为自己的前程考虑,私下里各种谋划层出不穷,颇有一种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的悲凉。
若是长孙无忌一命呜呼,整个长孙家瞬间便分崩离析……
太医来得很快,起初之时听闻长孙家的家仆说是染了风寒身体发热,到了之后才发现整个长孙家都乱成一团,长孙无忌更是喷出一大口鲜血,面如金纸,人事不知。
太医手忙脚乱的上千诊治,切了脉查看了症状,这才送出一口气,对陪同在侧的长孙家诸位郎君说道:“赵国公急怒攻心,故而呕血昏厥,却是并无性命之忧。待老夫开上方子,让赵国公按时服用即可。但诸位郎君还请注意,不仅平素饮食要以清淡为主,最重要是让赵国公保持平稳心境,切忌决不可心思焦虑大动肝火,否则若是再呕一次血,非但老夫无能为力,便是大罗金仙降世,也束手无策了。”
长孙家的郎君们面面相觑。
二兄自尽而死,尸体尚未收殓呢,家族又即将面临一场疾风骤雨,这等情形之下,如何能让父亲心思平稳、不动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