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微微颔首,道:“孩儿谨记。”
不是他不懂得这个道理,而是谁能料到独孤览居然亲自出马,而且一路耍赖,将崔敦礼弄得措手不及、无计可施?
他是不得不亲自出马,否则难以摆平独孤览。
不过房玄龄紧接着又说道:“这一次做得还算不错,军法审判之权乃是重中之重,若是没有这个权力在手,兵部就不能彻底的掌控全军,还说什么统御天下兵马?只是关陇那些人素来将这个权力视为禁脔,绝对不会容许旁人插手,更遑论横插一刀、将之夺走?往后朝堂之上,还是应当小心应对,谨防那些人狗急跳墙。”
房俊默默点头。
很显然,房玄龄也意识到了军法审判之权的重要性,更看出这其实就是李二陛下对于关陇集团的打压之策。
没有了军法审判之权,卫尉寺便形同虚设,关陇集团赖以维系的根基再次松动几分,势必会导致内部权力争夺的不满,距离分崩离析或许也就不远了。
呷了一口茶,房玄龄缓缓说道:“明年开春,东征即将开始,届时你还是坐镇长安,协助太子监国,稳守京畿为好,不管辽东有多少功勋,不要眼馋,要知道轻重缓急。”
房俊蹙眉问道:“父亲可是听说了什么?”
谁都知道东征便是一场功勋的饕餮盛宴,见者有份、近者沾光,随随便便一个功勋都可以封妻荫子、光耀门楣,这等盛事,身为兵部尚书焉能视若不见,任其从手边溜走?
更别说此次东征,水师势必会成为一路强军,承担着更为重要的任务,只要房俊能够参与指挥,战后论功行赏,所获必定丰厚。
如今房玄龄居然要他白白放弃这份功勋,那肯定是意识到了届时长安或许会有异变发生,能够危及到房俊的地位,甚至是人身安全……
房玄龄沉默了一下,喟然道:“倒是并未听说什么,只是你屡次三番的针对关陇贵族,甚至将他们逼迫到崩溃的边缘,难道那些人会坐以待毙不成?他们自数百年前崛起开始,便左右着中枢朝局,兴一国灭一国等闲事耳,如今濒临困境,定然奋起反击,说不得就会铤而走险,兵行险招。”
房俊大吃一惊,失色道:“难不成他们还敢造反?”
“哼!”
房玄龄瞪了他一眼:“这些人就是在造反与立国之间攫取利益,北魏如此,大隋如此,难不成到了大唐,就改邪归正了?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吃够了这等手段的好处,又岂能骤然改变?没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非但敢做,而且做起来势必毫无顾忌。”
房俊沉吟不语,虽然心中警觉,但是对于房玄龄的话却也不敢太过相信。
毕竟历史之上,李二陛下驾崩之后晋王李治依靠关陇贵族的支持登基为帝,坐稳江山之后便支持武媚娘对关陇贵族动起了刀子,且大开杀戒,连关陇领袖的长孙无忌都给流放黔州,说是半路上自缢身亡,然而事实真相又有谁知道?
当真是杀得人头滚滚,根基深厚的关陇贵族从此一蹶不振,直至大唐亡国也未能再现祖先荣光,恢复鼎盛之时的盛况。
可即便如此,也未听闻关陇贵族敢于造反……
难不成如今只是略施打压,关陇贵族们就能意识到穷途末路,敢于拼上一切谋朝篡位?
房玄龄见到儿子面现狐疑,便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莫要以自己的心思去揣摩别人,你认为不可能之事,或许在别人看来只是寻常而已。关陇集团太强大了,他们自持军功,素来行事无所顾忌,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当初侯君集谋反,你以为就只是侯君集利欲熏心、逆天而行?这背后若是没有关陇贵族的蛊惑甚至于支持,老夫的名字都可以倒过来写!”
房俊点头认同。
当初李二陛下也认为侯君集只是被推出来的倒霉蛋,事实上若是侯君集没有当场身死,紧随其后便会有人跳出来予以支持,只不过侯君集死在阵前,使得某些人谋划的后续一时间无法施展,只能被迫夭折。
事后李二陛下气恼不已,却连查都不敢深查,便可见这背后的力量必然非同小可,连李二陛下这等雄才大略的君王都投鼠忌器,唯恐逼得对方铤而走险,掀起一片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