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溜营帐在码头上搭建,作为临时休憩所用,整座军营却无半点喧哗之声,军纪严明。不远处的海中,百余条战舰猬集,船首黑洞洞的火炮已然扯去炮衣,一旦敌人来袭,便可进行远距离的炮击。
房俊立在军阵之中,亲兵部曲护卫左右,微微眯起眼睛,远远看着一辆有着黄罗伞的驾辇在士兵护卫之下快速接近。
阏川一马当先,驶到唐军阵前,隔着高大的拒马,冲唐军兵卒喝道:“新罗女王陛下,拜会大唐华亭侯,尔等速速通传,不得延误!”
唐军却不理这茬儿,厉声道:“速速退出拒马一丈之外,否则格杀勿论!”
阏川大怒:“女王陛下驾临,尔等焉敢如此无礼?”
唐军根本不理他,十几个兵卒端起劲弩强弓,隔着拒马瞄准他,警告道:“速速退去,至一丈之外等候!”
看着身材高大装备精良神情剽悍的唐军,阏川气得咬牙,只能调转马头,向后退了数步。
不退不行,唐军在王城之内的跋扈嚣张他是见过了的,他敢再聒噪几句,这帮混蛋当真敢射死他……
见到他退后,唐军这才将箭尖微微下垂,然后有人入营内禀告。
房俊并未出迎,只是命兵卒放开戒备移开拒马,放善德女王一行进入营内,自己则转身到了大帐等候。
随行保护女王安全的新罗兵卒各个气愤填膺,对于唐人的无礼咬牙切齿。
堂堂新罗女王驾临,居然连迎都不迎一下?
无礼至极!
反倒是善德女王免无异色,自驾辇上走下来,向着大帐走去,身后真德公主亦步亦趋,阏川想要跟上,却被唐军拦下。
阏川欲要争辩,善德女王安抚道:“卿留在此处即可,唐军营内,吾安全无虞。”
阏川瞪着眼睛,心说正是在唐军营内,才更加担心你的安全啊!
堂堂新罗女王,万金之体,不知世间多少心思龌蹉品性卑劣之人垂涎三尺,欲一亲芳泽而不得,如今身在唐军营帐,周围尽是唐军兵卒,一旦那房俊兽性大发,那可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还得搭上一个真德公主……
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
只得看着善德女王风姿绰约的身影消失在大帐门口,自己则把耳朵竖起来,一旦帐内有陛下的呼救声传出,他便抽出兵刃杀入帐内,哪怕血溅五步,亦要阻止陛下受辱!
其实何止是他有这方面的担忧?
善德女王自己亦是忐忑不安……
走进大帐的刹那,她纤手微微低垂,仅仅握住手心里的一柄小巧的银簪,娇躯有些微微发抖。
银簪的尖上涂抹了一种新罗王室秘制的毒药,见血封喉。
她绝不容许自己被玷污,哪怕是死,亦要严守自己的清白、金氏一族的名誉……
大帐内布置甚是简陋,一张低矮的桌子,几把凳子,阳光从撩开的窗户照射进来,有些暗,也使得大帐内的温度很低。
善德女王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才能适应大帐内的低暗光线,然后抬脚走了进去。
真德公主亦步亦趋,紧随其后,一双精良的眸子睁大,好奇的打量着帐内的一切。
房俊正站在一侧墙壁前,凝神望着墙壁上悬挂的一张舆图。
待到善德女王姊妹两个走进来,他才转过头,微微拱手,脸上绽出笑容,露出一口白牙:“吾久候陛下多时矣!”
善德女王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礼,而是看着墙壁上那副舆图,心神巨震!
那是一幅金城舆图,大至周边五十里之内的山川地形道路桥梁,小至城池之内每一栋房屋甚至是王城之内的每一条回廊、每一处房舍、每一座殿宇……细致精微,一览无余!
即便是王城之内所测绘的舆图,亦没有眼前这副舆图这般精微!
善德女王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寒意,唐人这是策划了多久、谋算了多久,做下了多少准备,方才能够测绘出这等详尽的舆图?
而新罗上下,却懵然不知……
房俊顺着善德女王的目光,瞅了瞅墙壁上的舆图,微微一笑。
早在两年前,兵部的细作便已经混在商贾之中,走遍了高句丽、百济、新罗的山山水水、每一座城池,精心绘制出了三国的舆图。
房俊可以保证,即便是三国自己的舆图,亦没有大唐兵部绘制的舆图更加精确……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房俊记得后世倭人那种大战之前精密的筹划,师夷长技以制夷,照葫芦画瓢总是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