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盖苏文道:“有史以来,中原王朝从未停止对于辽东这片土地的觊觎……”
长孙冲面上不动神色,心里却腹诽:那是因为你们一贯不安分,总想趁着中原动荡无暇他顾之时不断的餐食土地,所以一旦中原安靖,哪一个有志气的帝王不想着将你们彻底覆灭?
渊盖苏文不会读心术,自然看不懂长孙冲心里的腹诽,自顾自说道:“且不说太过久远,单单自汉朝以来,高句丽便屡遭屠戮,建安中,公孙康率军南下,攻破国都,大胜而还,高句丽遍地苍夷;正始年间,曹魏大将毋丘俭东征,攻破丸都城,高句丽几乎亡国灭种,迫使其后长寿王迁都至这平壤城;大隋末年,隋炀帝发动百万大军几乎荡平高句丽,尸横遍野……”
长孙冲默然不语。
若是按照渊盖苏文这等说法,那么辽东乃是商朝遗臣箕子率五千商朝遗民东迁建立的“箕氏侯国”,追本溯源,你们所谓的高句丽世世代代都是这个“箕氏侯国”的叛臣……
只是这等话却不好在渊盖苏文面前提起,这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不能得罪,眼下自己亡命天涯寄人篱下,还是莫要因为一时之意气节外生枝。
渊盖苏文双目圆睁,忿然道:“曹魏欺我,大隋欺我,现在大唐亦要欺我!难道我高句丽世世代代就要承受这等欺辱不成?大唐固然强盛,却也绝非无敌于天下,当年高句丽能够击退隋军导致其灭亡,现如今照样能稳守国土,令唐军无功而还!”
他狠狠的一排桌子,气势俨然!
长孙冲依旧沉默不语。
说什么?
说渊盖苏文说得对,心想事成万事如意?他对房俊仇,对李二陛下有恨,对长乐公主有怨,纵然现在惶惶然犹如丧家之犬,他却并未忘记自己是个唐人,那样显得自己好像是个唐人的叛徒,有失身份。
说渊盖苏文纯粹在放屁,唐军必然势如破竹攻占高句丽?
那更不行。
就算渊盖苏文现在对他颇为倚重,希望凭借他掌握更多唐军之动向、朝堂之内幕,但是这等话说出来,很难保证这位曾因荣留王想要杀他而一怒之下将荣留王反杀并且大卸八块甚至不准下葬的猛人会不会头脑一热将他给砍了……
渊盖苏文眼神不善的盯着长孙冲半晌,见到长孙冲神情淡然不卑不亢,大抵是觉得这位来自长安的世家子弟还有大用处,是以并未发火,收敛怒气,冲着老和尚微微颔首,问道:“信诚大师,眼下大唐皇家水师倾巢北上,意欲寻我水师击溃歼灭,不知大师可有退敌之良策?”
老和尚这会儿掀开茶壶盖,将开水注入其中,看着冲泡而起的茶叶在水里载浮载沉,恬然道:“世间万物,唯有两种状态,浮沉而已。名相皆虚妄,所谓的浮沉,亦不过是产于本心,非是实质,故而何必去在意那根本看不透的本质、悟不透的玄机呢?心随所想,顺其自然即可。”
长孙冲不仅叹为观止,这特娘的就是个“神棍”啊,看似句句精深充满出尘之韵味,实则细细思之,却是破话连篇,什么都没说……
他觉得是废话,别人却不然。
渊盖苏文微微眯起眼,细细咀嚼着信诚大师的话语,似乎越是深思便越是觉得境界高深,半晌之后喟然叹道:“大师不愧是得道高僧,洞悉世情见解精深!唐军来犯又能如何?当年大隋之强盛比之如今毫不逊色,那隋炀帝亦是雄才大略之一代雄主,挥师百万,不还是损兵折将铩羽而归?只需高句丽上下一心,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平壤城依旧巍然不动!”
长孙冲已然无力吐槽,借着低头喝茶来掩饰自己的不屑。
你们分明已经在受到大唐水师北上的消息之时便将高句丽的所有战船尽皆藏起来躲在浿水的河湾里,根本不敢一战,何谈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听上去好似你们天不怕地不怕一样……
这渊盖苏文勇猛无俦,个人魅力在高句丽无出其右,麾下私兵死士忠心耿耿,兼之性情刚硬,的确能够成就一番事业。只是此人太过刚愎自负,脑子似乎有些不大好使,遇事甚少变通,只知道“一力降十会”。
大唐征伐高句丽,遇上此人当国,实在是万幸,若是不能可尽全功的话,大抵也唯有指望着老天相助了……
同时,长孙冲也暗暗头疼,这高句丽若是被一战而定,自己可怎么办?
难不成还要流落到倭国去?
随着在水师兵船的押解之下,一艘一艘江南士族走私商船队的船只驶进军港,整个江南都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