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才在曹昂那充满焦急的眼神中,轻描淡写的说道。
“一郡官商虽然过得滋润,但格局终究是有些太小了,在这片小小的池塘之中翻涌,又岂能施展得出手段呢?”
“如果是成为兖州一州之地的官商,不知道文德有没有胆量一试?”
话音刚落。
甄尧顿时心中震颤。
双眼圆瞪,瞳孔猛然收缩,脸上浮现出大片的惊容。
显然是被曹昂这番话给镇住了。
一州之地的官商啊!
这是何等的大手笔。
可以料想到的是,只要能够搭上这条线,并如曹昂所描绘的那般,成为通行一州的大商人。
那甄家的财富将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即便在仕途一道已然没落,就凭家中蕴藏的金山铜海,也可代代传家。
……
这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甄尧颇有些不敢相信。
他先前在被曹昂召见时,心中打定主意,要把胃口撑大一点。
但当时想的,也只不过是顺带着把东郡的生意给打通,让甄家的商队通行两郡,往来冀州和兖州之间。
可谁曾想到。
曹昂的胃口居然比他还大上十倍!
一杆子就被捅到州一级了。
果然不愧是在这天下间富有盛名的青年才俊,这份雄心真不是盖的。
在原地沉默着,静坐了许久。
甄尧的脑海中可谓思绪纷飞,一时间各种念头涌上心头。
足有半晌之后。
甄尧才“唰”的一声,豁然起身。
而后再度向曹昂躬身下拜,满怀激动情绪的对曹昂说道。
“承蒙将军信任,若是您当真愿意,让甄家以兖州官商的身份,在州府治下做行商之事。”
“那在下可以保证,甄家付出的代价,绝对令您满意,也一定能配得上兖州官商的身份!”
甄尧越是激动无比。
曹昂就越发淡定自若。
面对这位未来二舅哥的表态,曹昂只是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甄尧重新坐回到位子上。
随后才笑眯眯的说道。
“此事先不忙,在这之前我得确认一点,那就是你们甄家,究竟有没有成为一州官商的能力。”
“可别胃口大过天,事后却发现捉襟见肘,空有名头却无实质,那可就难免不美了!”
……
听见曹昂质疑自家的实力。
甄尧立马挺直腰背,昂起头颅,右手在胸前拍的震天响。
口中更是声音清朗的说道:“将军大可放心,完全不必有此顾虑!”
“我甄家虽然在官面上已经没落,但过往祖祖辈辈所遗留下来的人情,终究还是有一些能福泽子孙的。”
“凭借着这些祖辈遗泽,我甄家在行商一事上,也算是颇有所成,旗下更是拥有庞大的商队、门客和帮闲。”
“过往之所以只在冀州境内来往,只是因为其他州郡人地生疏,贸然举措容易蒙受损失,但如果有兖州州府的背书,那以上种种全然不足虑!”
说到这儿。
甄尧右手握拳,猛然向下一挥。
接着语气斩钉截铁的言道:“只要州府的文书在手,那在下可确保,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商道铺遍兖州全境!”
招标投标嘛。
这个阶段就是要口号喊的震天响的,甭管究竟有没有这个实力。
总之信心和态度,先得给甲方呈现出来,要不然凭啥信任你?
……
而随着甄尧的表态。
曹昂一边微微点头,一边用手指在桌案上,轻轻的敲打了几下。
佯装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
过了有片刻之后。
才在甄尧那充满期许,又略带些许忐忑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文德便说说你们甄家的诚意吧,可有什么是你能拿得出手,而别人却轻易不能取代的东西?”
听到曹昂的询价。
甄尧真可谓是激动万分。
事情进展到了这个阶段,往往就意味着离成功也不远了。
接下来只需要他拿出令曹昂感到满意的价码,便可算大功告成。
“噗通……噗通!”
感受着自己胸腔内,那颗心脏的疯狂跳动,甄尧只觉自己浑身热血涌动。
有种头皮发麻,气血直冲天灵盖的滋味,强行压住内心的激昂。
甄尧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之后,这才缓缓开口道。
“先前所说的折价三成,以及每年给您分一笔资财,这些都原样如数。”
“而除了以上之外,我们甄家还能额外给您提供两样东西。”
一边说着。
甄尧一边比起两根手指头。
“其一为战马,其二为铁!”
……
二舅哥确实相当上道。
堪称是一点就通的典型。
甚至都不用曹昂把话说的太明白,他便已经将冀州当下,最有吸引力的两种出产物资,给列举了出来。
而随着他话音落下。
曹昂更是哈哈一笑,双手忍不住的连拍了好几下巴掌,一副开怀的模样。
“文德果真妙人也!”
冀州地大物博,产出良多,而其中冀州有,兖州却极为缺乏的。
一个是盛产于北方马场的战马,另一个就是在冀州有大量产出的铁矿。
虽然如今兖州,已经开通了好几条获取这两样物资的渠道,但相比于庞大的消耗而言,终究还是有些不太够用。
而如果能通过甄家的渠道,借助这个曾经冀州百年望族的手,利用甄家祖辈所遗留下来的庞大人脉。
疯狂的往曹家麾下走私战马和铁矿,那绝对称得上是又一条可靠,且量大的渠道。
瞬间就能补上曹家的短板。
甄家以这样的条件作为入局的代价,那基本上分量算是够了。
况且曹昂本身打的主意,就是把甄家绑在自己的战车上,现如今能附带一个这么大的好处。
岂不百利而无一弊?
……
而甄尧在见到曹昂抚掌大笑后。
心头不由为之一松。
他知道,这件事情基本算成了。
不过出于谨慎考虑,甄尧还是笑着补充道:“如今冀州各方势力混杂其中,攻伐混战也是绝不减少,对于战马和铁的需求相当之大。”
“因此在下只能说尽一切努力,替将军贩来这两物,至于数目究竟有多少,请恕在下不能作保。”
曹昂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其中的含义,随后又摆了摆手,面上多有安抚之色的说道。
“我看干脆这样,每年你额外上交给我的那一笔钱财,直接换成战马和铁即可,也不必再费一道周折了。”
“而且但凡涉及战马和铁的买卖,不必遵从折价三成的条例,你只管按市价卖给我,有多少我要多少!”
“如此可好?”
甄尧闻言,眼睛顿时噌的一声亮起,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他之前其实一直在担心一点。
那就是和曹昂这样的官面人物合作,一个不小心,很容易成为被侵吞的对象,搞不好就会落得连皮带骨头渣子,都被吃个干干净净的地步。
甚至这走私贩卖战马和铁矿,本身就很容易成为被吸血的项目。
可现在曹昂,竟然愿意主动给出这样的让步,那他也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不必害怕因为被吸血而破产了。
曹将军果真是个忠厚人啊!
……
在连声道好之后。
曹昂眼看着谈话的氛围也差不多了,便突然间将面上的笑容一收,忽的转变成了一副严肃正经的面孔。
随后眼神炯炯的盯着甄尧。
放缓语速,但语调沉稳有力的说道:“所谓一州官商之事,如今虽然还未成文,但有些话我要说在前头,希望文德能谨记在心,并遵从照办!”
甄尧心中一凛。
不敢有丝毫怠慢。
赶忙同样回以一副正经严肃的面庞,拱手恭听道:“还请将军示下!”
曹昂随手在桌案上比划了一下。
接着便听其言道:“首先,一州之地实在太过庞大,即便有州府的文书命令,你甄家的商队,也绝不可能在各郡县都吃独食。”
“各郡各县之间,总会有一些本地的宗族势力从事商人这一行当,州府的许可只能让你占尽优势,但绝对不可能把你的竞争对手全部驱逐。”
民间商人自然是无法制止的,也不需要和小商小户去争利。
但在官商这一块。
郡的量级,和州截然不可同日而语,前者还能勉强做到垄断,后者基本是想都不用想。
地方保护主义可不是闹着玩的。
凭借着州府的文书,做一条强龙,从碗里抢肉吃,那大家捏着鼻子认了。
可要是想把别人手上的肉,也抢到自己碗里来,那可真就要掀桌子了。
因此曹昂必须事先打好预防针。
让甄尧心里也有个数。
……
而甄尧在听到是这件事情后。
二话不说,毫不迟疑的便接连点头,口中更是连声言道。
“将军放心,在下明白,绝不会在兖州境内闹出乱子!”
和聪明人谈生意就是畅快。
而在提出了这一点要求之后,曹昂并未停止,继续向甄尧言道。
“除此之外,你甄家眼下所处的曲梁县,终究是有些过于遥远了。”
“处理魏郡之事,尚且还能自如应对,可兖州毕竟在冀州之南,距离太远,难免会陷入左支右绌之境。”
“所以我希望,你能将甄氏家族的部分家眷,迁居到东郡境内!”
说完之后。
曹昂便重新面带笑容。
意味深长的盯着甄尧。
而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甄尧额头上的冷汗,都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
这几句话看似是为了甄家着想。
实际上却是锋芒尽藏其中,隐隐有着锐气森森。
曹将军的意思,是让他用部分甄家的重要人物作为人质,送到东郡濮阳县去,以做双方合作的保证。
可想而知。
如果这个条件不答应的话,那自己的家族,绝对无法取得曹昂的信任。
今天这桩天大的买卖,也会彻底的告吹,不可能再进行的下去。
可是用家眷作为人质的话。
自己家族当下,男丁就他和兄长二人,而兄长甄俨在曲梁县做县令,他本人则是要操持家族的商业。
那能够用来作为人质的。
不就只剩下他的几位姐妹吗?
……
事关自己的手足嫡亲。
甄尧不敢轻易妄下论断。
只能语气艰涩地对曹昂说道:“将军之意,在下明白了。”
“以我个人而言,定然是赞同此事的,毕竟东郡气候宜人,景致不凡,且在将军您的治理下更是安稳平静,我的几位姐妹,想来应该会喜欢那里。”
“只是这毕竟关乎到家中亲眷,在下必须动身赶往曲梁,和兄长商讨一番,得到他的首肯之后。”
“此事方才能成行!”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
曹昂也不可能当场逼人家表态。
反正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很多事情也不急于一时,只要定下调子即可。
因此曹昂欣然点头道:“左右你甄家的商队进入兖州,也需要诸多准备,此事不急,你慢慢商讨亦无不可。”
“只是希望商讨出来的结果,会是一个令你我都感到满意的答复!”
甄尧自是唯唯应诺,连声称是。
……
在针对诸多细节讨论了一番,稍微制定了一个简易的章程之后。
甄尧便向曹昂告退请辞了。
他得火速离开邺城,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赶往曲梁,和兄长商讨一番。
不过有一点值得庆幸的,那就是在中山国受到黑山贼的肆虐之后,甄家已经将大部分的家底,随着甄俨的升迁路径,尽数搬到了曲梁县。
一旦达成协议的话。
那以人为质这件事,实施起来也不是什么很艰难的举措。
而在甄尧离开之后。
曹昂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嘴角不由微微上扬,露出了几颗锋利的大白牙,以及那阳光开朗的笑容。
今日这番和甄尧之间的交流,可谓是意外之喜了。
不仅把甄家全族拉到了自己的战车上,进行了深度绑定,进一步绑定了甄宓,甚至是甄家五姐妹。
余下甚至还从中获得了大量的好处,通过甄家的手,把兖州的商贸事业统合起来。
父亲曹操与自己,则作为兖州统治者,能够顺理成章的大量获利。
并且还有甄尧应承下来的,战马与铁矿走私贩卖的事情。
这又是一桩血赚的买卖。
一举两得,可谓双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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