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部相争不过争一个权势,赵南星癸巳京察之中大义灭亲,公正之举令人称快,转眼间就以评议差等,奏请罢免阁臣举荐之人,其余不职之官朝野皆认,并无问题。
至于陈于陛,他并非此中主谋,但也在有意为打击申、王二人作掩护,结果欲盖弥彰罢了。朕早知此事申、王二位必不会坐视不理,果然这些奏折就来了。
原本吏部与督察院会同考察是为互相监督,现在却同心协力,难免不令人起疑结党营私,只是沈总宪此番如此配合吏部却有些奇怪,不知是不是承认了前些年疏远务实是其行差步错……且再看看,这几天就等着吧,这些奏疏天天都得来。”张诚领命。
结果次日吏部尚书陈于陛见内阁上疏,也再度上疏申辩,力保吏部考功司郎中赵南星所言并无过错,都是一心为公。
朱翊钧看罢冷哼道:“朕早说陈于陛此举不过是为人打掩护,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陈矩立刻跪请皇帝息怒,劝道:“皇爷,部堂庇护属官乃是常情。”
朱翊钧再次冷哼一声,道:“朕自然知道这‘常情’,不过就算赵南星找的那些理由都算正理,可是如今天下多事,朕岂能任他破坏内阁团结?
传朕旨意,吏部尚书陈于陛是非不明,包庇属官,罚俸三月;赵南星是已非人,抑扬太过,官降三级,另外立刻罢免虞淳熙、杨于庭,永不叙用。”陈矩、张诚领命。
之后申时行以内阁名义上疏为赵南星开脱,但实际上是给赵南星坐实“是己非人,抑扬太过”的劣评。
陈于陛知道皇帝的意思,也知道自己并无太大危险,于是上疏以辞职相威胁,宫中果然对此留中不批,陈于陛便再次上疏申辩,把戏做个全套。
同时,礼部尚书于慎行、工部尚书石星、督察院左都御史沈鲤、督察院左佥都御史王汝训、右通政魏允贞、大理寺少卿曾乾亨、礼部郎中孔兼、员外郎陈泰来、主事顾宪成、张纳陛、贾岩、助教薛敷教等也纷纷再为赵南星求情。
这些人其实分属不同派系,但这次偏偏都出来为赵南星说情,显然说法各不相同,也都各有不同的意指。
万历皇帝听着司礼监给他念着各人的奏疏,疏中时而便有内阁与各部互相指责之处,有些地方甚至含沙射影皇帝本人,不过朱翊钧经过高务实这么多年的影响,对这些说辞基本免疫,不动声色地听完,面色也没有太大变化。
陈矩、张诚皆不敢随意发表意见,只能等皇帝开口。朱翊钧略微沉默,忽然道:“这么多各级官员力保赵南星,如此看来主谋之人应当就是他了。此人朕倒也有些了解,清正刚直倒也不假,可惜志大才疏又心胸狭窄,不过狂愚之徒而已。既然他们肝胆相照,那朕就成全他们。
传旨,赵南星、虞淳熙、杨于庭、袁黄罢职为民;陈泰来降级外调听用;于慎行、石星、沈鲤、王汝训、魏允贞、曾乾亨罚俸三月;曾同亨、孔兼、顾宪成、张纳陛、贾岩、薛敷教等朋谋乱政,降三级外调离京。”司礼监领旨。
内阁首辅申时行得知众人上疏中有提及自己,也上疏请辞,但很快得朱翊钧手诏,其中说“朕因新春积火上升,两目疼痛,卿可即出,待朕火愈,诏卿面商国事。”
从这里皇帝的反应来看,似乎是对申时行无比信赖,依旧将国事委于内阁。申府管事拜道:“老爷深受圣上信赖,恭喜老爷渡过此关。”
申时行道:“老夫与皇上君臣相知,岂是陈于陛、沈鲤、赵南星、顾宪成等人可比?不过此事倒并非我手段如何高明,而是皇上心意如此,聪明人本就不会参与——你看高南宁便一言未发。不说这些了,快去备车,我需入阁议事。”管事受命,出门备车,送申时行往东华门而去。
内阁之中申、王二位谈及京察之事,王锡爵贺道:“此番阁部之争吏部完败,此后我等可尽心国事了。这陈于陛实在是顽固不化,通过此前吏部尚书可不避内阁座轿一事可以看出,以往天官为缓解阁部矛盾,总是预先嘱咐轿夫避开阁轿。
而陈于陛不知是不解其中奥妙还是故意为之,只遵循旧例,不避阁轿,对等相向,可见此人或是孤高而不知变通,或是故意争权立势,殊不知他背后的高求真如今也是阁臣,他这般做不仅得罪我等,同样也会让高求真不满,因此便有今日一败。”
申时行叹息道:“只是这次争得有些大了,皇上一下就处置了这么多官员,他们定会认为是内阁阁臣——尤其是我二人从中作梗,这才引皇上大怒降罪。将来,他们会把这些帐都算在你我头上,而阁部之争恐怕也永无止境,如此国事如何可为?”
王锡爵答道:“元辅勿忧,这也是迫不得已之事,我虽一直反对堵塞言路,不过时至今日倒也觉得言路不能过于猖獗。欲求天下大治,除君臣同心之外更需令行禁止,朝野一致。”
申时行思索着道:“我料此次大争之后尚有余波,尤其六部之中或许还有要职调整,你我皆需留意,以免错失机会,为人所乘。”
王锡爵赞道:“元辅此言极是,未雨绸缪理所应当。”顿了一顿,又问:“之前有件事不好明说,如今只元辅与锡爵二人在,却不得不问了——宋应昌与李如松此番表现都颇有差错,我等是不是能想个法子换掉他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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