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务实皱眉道:“水患天灾,人所难料,不过我听说河总翁公年前上疏请开泇河?不知三伯与朝廷诸公对此办法如何议论?”
河总翁公,指的是现任总理河道翁大立。
高拱点了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翁儒参随疏上表的还有十二幅图,画了大河泛滥地区的灾情惨状,圣上观之大恸,命内阁及户部、工部等诸公议处。”
“翁公请开泇河的理由成立吗?”高务实问。
高拱沉吟道:“翁儒参说:治河当视其大势,虑患务求其永图。顷见徐,邳一带,河身垫淤,壅决变徙之患,不在今秋,则在来岁,幸而决于徐、吕之下犹可言也,若决于肖、砀之上,则闸河中断,两洪俱涸矣。幸而决于南岸犹可为也;若决于北岸,则不走张秋,必射丰、沛矣……今以资河为漕,故强水之性以从吾,虽神禹亦难底绩!惟开创泇河,置黄河于度外,庶为永图耳……自西北而东南,计长五百余里,比之黄河近八十里。河渠湖塘十居八九,源头活水,脉络贯通,此天之所以资漕也。……若拼十年治河之费以成泇河,泇河既成,黄河无虑壅决矣,茶城无虑填淤矣,二洪无虑艰险矣,运艘无虑漂损矣,洋山之支河可无开,境山之闸座可无建,徐口之洪夫可尽省,家桥之堤工可中辍。今日不赀之费,他日所有省尚有余抵也。”
高务实想了想:“听起来似乎也颇有道理?”
高拱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理归道理,可你也要注意,翁儒参说要拼十年治河之费以开泇河。也就是说,他预计开这条泇河的费用至少十倍于目前每年的治河经费。朝廷府库窘迫,从哪弄这么一大笔钱?还有,你不要以为他说十倍,就真的以为刚好十倍,老夫在朝为官数十载,还不清楚下头这些手段?眼下说是十倍,等朝廷真的决定开工之后,他们要不了多久就会说,这个十倍仅指用工之费,剩下还有人员口粮、工钱、赎买沿河田土等等,零零总总能给你报上来几十项,总而言之就一句话,至少再来一个十倍!嘿,他翁儒参作为河总,只需要想出治河的办法,谁也不能说他尸位素餐。然我等执柄机要,难道听他这么一说,就把天下府库全投进这一件事里去?更何况,眼下就是全投进去都不够!”
哦,闹了半天,还是出在没钱上了。
高务实苦笑道:“那怎么办?黄河泛滥这事儿,总是要想办法解决的,就算一时无法根治,至少也得逐年缓解才行,要不然动辄就来一次‘损失巨万’,朝廷也损失不起呀。况且每一次泛滥,沿河百姓死伤无算、流离失所,朝廷如果始终找不出办法,那……也是在打击朝廷的威望民心啊。”
高拱大胡子无风自动,扬眉道:“我非不愿为,实朝廷暂无此力也!”他说着,竟然坐不住了,站起来踱着步子,道:“此前由我定策开海于月港,如今朝廷一年能多近两万两银子,占了福建税银的三成。按老夫本意,朝廷大可以再多开几处港口,但上下反对者巨众,都是拿些糊弄鬼的理由说事,以为老夫不知?可眼下朝廷的事情千头万绪,老夫一时也难以处置他们,只能一件一件事来,得有个先后。”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一条编法(注:即一条鞭法。)搞了这么些年,算是有些效果,但一有效果,就有人心情操切,甚至连叔大前次也试探着问我,要不要将之推广于全国。我看他也是忙中生乱,这法子哪能随便全国推广?如江浙等地富庶,百姓税粮折成银钱上缴,自然上下两便,可如陕甘等处,原就贫瘠穷困,若是折钱缴税,银钱从何而来,不还得找那些官绅豪富去换?你当那些人会那么好心,你说要换他们就换给你?肯定要雁过拔毛,到时候只怕那里的百姓就得卖儿鬻女,唉……朝廷要办点事不容易啊,很多事不能不办,但又不能失之操切。我辈持柄中枢,一举一动皆须再三思量,以图万全,否则王荆公当日旧事不远矣。”
高务实不想偏离话题,又悄悄把话头引回来:“既然翁公此法朝廷眼下行之颇有难处,那朝廷可还有其他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