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当下,任何与扰乱天下太平的“兽祸”沾染的存在,便就是大内天子和朝堂诸公,一致针对的重点对象。因此,柳氏虽贵为国朝为数不多的上层勋门,世代不绝的荣华显赫也将到此为止了。
但好在他这些深植在东都的人脉和关系,终于在关键时刻排上了用场;因为私下需要处置和抓捕的对象太多;因此,一位负责配合在京诸卫,曾经受过他恩德的武德司亲事官,冒险给他传来口信。
也让他能够及时摆脱和切割其中的干系,尽量的保全住自己权势和地位。在这种情况下,那位用来维持家庭和睦假象,而只剩下摆设用途的夫人柳氏;无疑就变成了他的最大弱点和破绽所在了。
所以,他必须不惜一切手段,问出这个女人所知道的一切,然后再将其埋葬掉,同时那排人做出与想好私奔夜逃的假象。就像是他曾经亲手葬送的那些女人一样。他固然对于她们每一个都是真心。
但是一旦成为了自己前进的道路上妨碍之后,他也就可以毫不犹豫的设法,送走对方了。可以说,除了最初他情绪激动之下,作为投名状而亲手掐死的小师妹,多少还有所愧疚外,其他都已淡然。
事实上,当初他为了取信于那个“贵人”,就连刚断气的小师妹尸体,都可以当场亵渎给对方看;更何况是一个本来就没有多少感情,带着身怀明显的野种,嫁入他家门的摆设和政治联姻工具?
当然了,就像是受了某种无形的诅咒一般;自从他将那位不小心怀了自己的骨肉,却坚持要在暗中生下来作为纪念的商人妇,给设计船翻落水一尸两命之后;就再也未能令其他的女性再受孕了。
因此,他明面上膝下唯一的子嗣,就只有妻子从腹中带过来的野种。虽然他还算是年富力强,但是一想到自己身后家业,可能要留给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野种;就算以他的城府也不禁为之烦扰。
更加烦人的是,因为有这么一个明面上的子嗣在;他甚至连从那些子息繁茂的亲族当中,选择过继一个养子都不可能。因为,这样不但有悖人伦之嫌,还有可能成为他官道仕途上的污点和把柄。
但是现在就好了,岳家眼看不可避免要倒台了;就算最后能逃过朝廷的追算,也保不住现有的爵禄和名位;已经无力来干涉他府上的作为。再加上风评在外的夫人,就此与相好连夜私奔不见。
作为双重受害者的高文泰,虽然不免会名声和颜面受损,乃至比沦为东都城内一时的笑柄;但也变相的洗脱了一部分干系;就算最后牵连到他身上也不会太过严重了。
甚至还有变相的好处所在。
毕竟,按照国朝的大义所在,他身为世受皇恩的重臣,不能隐瞒和包庇任何获罪相关的人事。但是身为丈夫和家长,又要多少遵循“亲亲得相首匿”的传统道德观,不然会在到的风评上受人攻吁。
更何况,在众所周知不守妇道的母亲夜奔出走后。高文泰膝下仅存的那位独子,因此耻为人子的惭愧和伤心过度,就此郁郁成疾一病不起,乃至就此不眠不食而死;也就成为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然后,深受妻子私奔的打击,又遭遇独子早亡之痛的他,非但可以名正言顺的从同族当中,挑选一个老实听话的作为养子;还可以在风波过后一段时间,伺机另取一位名门宦家的女子作为正室。
高文泰如此思量着利害得失,以及后续的对应手段。最终屏退左右走进了一处房舍当中。这处房舍四下里空荡荡的,唯有地面上铺陈的茵席和墙上一副挂字;这里也是他日常用来冥想和静思之所。
然而他继续走上前去,用力按下写着巨大“仁恕”题字挂轴处;就听得一声内在机关的脆响;然后,高文泰就拉开了挂轴背后的壁板,顿时露出一个向下而梯道来;迎面而来是种难以形容的气息。
而高文泰却是有些怀念和享受的深吸了一口气。因为,相对于外间用来静思的空间,这下方所在的密室,才是心中藏了太多的秘密和情绪,却一直努力维持着坚毅方正人设的他,饱受压抑而扭曲的心灵,唯一可以得到纾解和救赎的所在。
而后,在里面诸多奇形怪状的器械,环绕之下的黑暗深处,也随着逐渐照亮起来的灯火,而突然响起了一声,有些难以置信的弱弱惊呼:“父亲大人,是您么?”
下一刻,高文泰却是看着自己的独子,那张更多遗传母亲的长相,而显得有些俊俏的面容;心中不由自主的暗叹道,若是他还能够继续长大的话,怕不也是个颠倒众生的祸害人物。
“这又是为何?”被绑在壁上的少年人,却是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道:“难道孩儿做错了什么……竟让父亲如此……”
“你没有错。”看着对方茫然而诚挚的眼神,高文泰叹声道:却在这一刻居然生出了一丝不忍,就像是当初掐死小师妹时的那瞬间犹豫,然后又被他迅速抛在脑后道:“错就错在,被你母亲生到了这个世上。”
“……”被绑的少年人却是突然失声哽咽和抽泣起来,因为一直以来他心中一个耿耿于怀,却又不敢去证实的心事,在这一刻被彻底揭开了:“难不成,我真的不是父亲的亲生骨肉?……难道这么多年的养育,都是一场虚假……”
“你的母亲已经连夜上路了,你最好也要紧随而去了。”然而高文泰却没有直接回答,而自顾自的道:这些年下来的经历,也让他掌握些没有明显的伤痕,就能让人慢慢毙命的手段。事后只要他坚持,谁又能冒着舆情所指,坚持提出要剖尸勘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