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万彻这人虽然又傻又浑,但却是一根筋,你根他瞪眼他敢把你脑袋拧下来,可你若对他好,他能把一腔热血都掏出来给你……
是个比较纯粹的人。
两人站在河边一个略高的土岗上,亲兵左右警戒,薛万彻问道:“二郎到底有何要事商议?”
房俊便将请求薛万彻派兵协助羁押俘虏一事说了,说是请求派兵协助,实则等于将拿万余俘虏都驱赶至薛万彻营地周围,完全由薛万彻来接管……
薛万彻二话不说,拍着胸脯道:“二郎放心,交给吾便是。你那边就一心一意的打仗,毋须为此分神。”
房俊提醒道:“别答应得这么痛快,这件事可不仅仅是万余俘虏的事儿,人家英国公派你前来坐镇渭水之北,用意是让你对我右屯卫予以威慑,结果你却帮我羁押俘虏……英国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让你却看这贼,结果你跟贼厮混到一处去了……李勣看似性格淡泊,但治军严谨,且手段绝对不在长孙无忌之下,一旦被激怒,饶不了薛万彻。
“呸!”
薛万彻瞪大眼睛,啐了一口,骂道:“都特么是闲的难受!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了那么点蝇头小利打来打去,脑袋被驴踢了吧?这事儿你放心,李勣他总不能勒令让我将这万余俘虏统统放了吧?这些人圈起来是绵羊,可一旦放出去就是祸害,整个关中都得给搅合得底朝天!至于责罚,更无所谓,老子现在已经是武安郡公,这辈子早已无望晋升国公,他李勣总不能将老子一撸到底吧?随便他怎么折腾!”
无欲则刚,说的就是薛万彻现在的状态。
以降将的身份尚公主,又敕封郡公之爵,更掌握一卫之军,他这辈子的官职爵位都算是到头了,即便立下天大的功劳,也绝无可能晋位国公。
因为自北周以来,郡公这个爵位的前缀虽然也有“开国”二字,但实则并无开国之权,“开国”二字只是一个荣誉称号,真正能够开国的乃是“开国公”,爵位比郡公高了一等。
以薛万彻的身份、背景,是绝无可能被授予开国之权的,所以这辈子也不可能在爵位上更进一步……
既然如此,他还怕李勣什么?
大不了便是将老子投闲置散丢在一边,老子怕你这个?
成天屁事儿没有吃吃喝喝,老子还乐不得呢,谁愿意跟你们往一块儿掺合这些个有的没的……
房俊笑起来,竖起大拇指,赞叹道:“郡公不仅有大海一般广阔的胸襟,更有山岳一般的坚毅,在下佩服……既然如此,在下尚有一事相求,不如郡公调拨一些粮秣支援在下救助关中受灾百姓,再立一桩功德,如何?”
薛万彻蹙眉,疑惑的看了房俊一眼,想了想,道:“怎么感觉你小子在给老子下套儿?”
房俊赶紧摇头:“那不能够!在下字字句句皆发自肺腑,敬佩郡公之为人!不过眼下关中百姓受灾严重,长安城内无暇顾及,也只能由在下组织救灾,略尽绵薄之力。然毕竟实力有限,唯恐不能惠及更多灾民,这才恳请郡公伸出援手,泽被关中!不仅整个关中的百姓都要念及郡公的恩德,甚至史册之上亦会留下一笔,以供后人瞻仰。”
“这个……”
薛万彻一颗心火热,但若是太过兴奋又唯恐房俊取消,遂一脸正经,慨然道:“老子不在乎什么名声荣誉,只是心疼关中百姓,故而即便被大帅责罚,亦在所不惜!那啥……咱就不是为了名声才干这件事儿,所以千万不要四处宣扬,免得让人觉得咱太过虚伪,沽名钓誉……”
眼睛却盯着房俊。
房俊心领神会,摇头道:“郡公怎么能这么想?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曰:子曰:‘鲁人必拯溺者矣。’郡公自是高风亮节、不贪俗名,但若是不准扬名,岂不是与子贡一般?此等高洁之操守,正该让天下知晓,识得万民景仰,才能有后来者为之效仿,则天下百姓受益无穷。”
薛万彻吃了一惊,问道:“还可以这样?”
读书人真的利害啊,分明是趁机博取名声,却还能说得冠冕堂皇,反而自己若不图名声、不贪荣誉就是不对……
房俊郑重颔首:“正是如此!难不成谁还能说孔子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