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充叫章越去说话,而十七娘则留在了堂上。
说话的偏厅有三间大小,一副沉香木屏风将偏厅隔作了内外两间。
外间摆着榻椅书架,内间则摆放着书案,一排放着几十支笔,墨锭方砚则是无数,书案旁还放着一水缸子的莲台。
吴充与章越自是在内间说话,吴充吩咐身旁的元随道:“你去门口守着,无事莫要让人入内。”
元随应了一声,当即走出偏厅守在门口。
到了此时此刻,章越也明白了吴充肯定是心腹话要说。
想到这里,章越不由看了一眼吴充脖颈上突出之处。其实章越也探听到一些风声,吴充身为刺史一级的官员,回京后向官家述职。
吴充在任陕西转运使时,自己脖颈上不知为何长了个疖。
回京述职时,素来喜欢以貌取人的官家看了有些不高兴。
之后官家对时任宰相的富弼,韩琦道了句,吴充有病。
富弼,韩琦回去后便将吴充从堂除簿里列出,打入另册,大约是官家不喜欢他,不让他在京当官的意思。
故而吴充任完京西转运使,陕西转运使,如今又至淮南任转运使,反正转运使干了三任。
“好教你晓得,朝廷此番遣我去河东任转运使……”
吴充一开口,章越听了心底一怔,这都第四任,看来是一辈子调不回京师的节奏啊。不过这也不是没好处,朝廷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要出任三司副使,必须本官在员外郎以上,同时历三路转运及六路发运使方可充之。
三司副使虽然真宗以后罢之,但盐铁,度支,户部副使,也是从久任转运使中优先考虑。
“……后日我就要动身,也无太多闲聊功夫,你既是我婿,有些体己话今日吩咐于你。”
章越一脸恭敬地道:“岳父在上,小婿仔细听着的。”
吴充道:“兄长在世之时,常与我道官家忌惮官宦世族阻塞寒门仕进之路,而我吴家两代五进士也算是一等的风光,然而风光之下,亦当思保身之道。”
“故你也晓得,我与兄长都不愿栽培家里子弟为官,对安度,安诗,安持他们也就由着了,爱读书便读书,不读书便罢了,日后荫官便是,不吐仕途上有所进取。”
章越恍然原来如此,原来吴家是放弃对吴安度,吴安诗,吴安持此代培养,不再以他们那一代严格要求,用此道来长保富贵。
其实这条道路都是可以借鉴的,如王旦,晏殊,富弼都是选择让儿子打酱油。但他们都曾经权倾天下,手里的大把政治资源留着怎么办呢,浪费掉么?故而他们最后都栽培了女婿当宰相。
吴充道:“莫说安诗,安持考不中进士,就算考中进士,我也不会轻易让他们当官。他们都不是为官之料,守祖荫,一辈子衣食无忧就好。不过度之你却不同,为官这条路不好走,但你既双魁天下走到这里,想必对此早有觉悟了。”
听到这里,章越已是完全明白吴充的意思。
“岳父大人说得是,小婿所愿他日能身居高位,但不仅如此,小婿还有一番抱负,想为苍生社稷尽绵薄之力。”
吴充点头,他很赞赏章越这番坦白,这才翁婿间的对话。
吴充道:“身居高位是实话,但你说的后一句话,倒是让你这条路走得更长远。安诗,安持看不到这一点,故最多守守家业罢了。”
顿了顿吴充道:“既是你有志于此,为何对韩相公于你的示好,置之不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