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二年,正月十五。
杨长在太尉府大宴宾客,同麾下文武、兄弟亲朋欢度元宵,席上主要食材即为土豆。
去年威胜土豆丰收,开春即在三镇全面种植,今后会是主要的口粮,但再好吃的食物,天天吃也会觉得腻。
杨长故意借团聚的机会,让人把土豆做成各种样式,通过赴宴者带回地方推广。
许是同为沦落人,也因月余没有相见,范宗尹与唐恪相邻而坐,并在席间不停交头接耳,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杨长已是太尉,又有前宰相唐恪相助,四人同桌吃饭成为过往,筵席再不如以往随意。
堂内东西两侧,摆放着独桌与独位,共设下五十余席,一副官场宴请仪态。
杨长端坐面南主位上,看着昔日兄弟穿官袍、坐独桌,却依旧像往常般推杯换盏,仿佛还在梁山聚义厅。
而草莽英雄成了太尉,元宵宴则不可能只满足口腹之欲,还有李师师编排的歌舞。
从太原流落到威胜的百姓,除了普通农民还有不少良家女,她们失去家人庇护但不会种地,为了活下去只能到作坊帮工,也一部分人不幸沦落为暗娼。
这些养在深闺之中,不会生存技能的良家女,一直是杨长头疼的人群,直到李师师随燕青到来。
李师师精通琴棋书画与歌舞,成就了杨长组建‘文工团’的想法,他要丰富军队、百姓的精神需求。
征求燕青同意,杨长以李师师为威胜军教坊主事,招募了一批良家女学习歌舞,以后在重大节日、战争前后劳军等场合演出。
酒过三巡,歌舞退去。
厅堂之外,月出东山。
那些原本粗莽好汉,可能受到刚才歌舞刺激,纷纷到殿外石阶上落座,嚷嚷着边赏月边叙旧。
杨长刚在席间敬酒,衣上不慎沾到了酒水,他便趁众人赏月之机,回寝房换了身衣服。
等换完衣服回来,老远就听到阮小七在前院唱渔歌,而唐恪与范宗尹却没出去。
外面月色撩人,不该附庸风雅么?
这俩家伙,是融不进去?还是被排挤?
杨长感知力虽强,却还做不到窃听心声。
他从后堂走出,佯装诧异问道:“两位都是大才,此时皓月当空,正该吟诗作赋,为何留在堂内?是酒没喝够,还是话说不完?”
“杨太尉”
“范通判有個大消息,我们正要向太尉禀报。”
“大消息?”
听完唐恪的回答,杨长即看向范宗尹,那表情好像在说,‘别卖关子’。
范宗尹咽了咽口水,虚眼拱手徐徐说道:“下官有个同期好友,现在大名府任录事参军,几天前写信送来,言康王在大年初一,在大元帅府发表重要讲话;
康王痛斥皇上软弱,对金作战屡战屡败,致使大宋山河破碎,还长期虐待太上皇,失了身为人子的本分,遂向各州官员发出倡议,要大家上疏赵桓退位,拥立太上皇复辟。”
“你说什么?”
杨长听到一愣,急忙追问:“敢如此大放厥词,康王哪来的勇气?”
“康王击退金军,此时已经传遍天下,他在各地威望甚高,另外,做了一个多月大元帅,也掌握住不少兵马”
“掌握军队?呵”
看到范宗尹语调直收,杨长接过话腔冷笑道:“冒功得来的威望,还真有人肯相信他?正所谓真金不怕火炼,他要让麾下军队归心,要拿得出真本事才行,真本事,他有吗?”
“太尉,康王还真有”
“嗯?”
唐恪的话让杨长诧异,随即怀抱双手等听下文。
“传闻康王去年出使金营,由于表现出不卑不亢气节,受到金军元帅翰离不的尊重,而他上回击退东路金军,再一次受到金军重视,据说已派使者去大名府,商谈解决宋金间的矛盾,金人扬言陛下多次背盟,不愿再与当今天子谈”
“不和天子谈?却去找亲王谈?”
杨长捏着下巴,自言自语说道:“我怎么觉得那里不对劲呢?”
“不管对与不对。”
唐恪苦笑着对曰:”现在只有康王能稳住金人,朝中大臣多数也不想战争,只怕真会逼陛下退位,从而拥护太上皇复辟,太尉当早做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要我支持赵构?他算什么东西!”
“太尉慎言。”
唐恪沉声提醒道:“太上皇若能复辟,康王就有拥立之功,很可能被立为太子,也就是将来的储君,您即便不认同,也最好别得罪”
“我说唐相”
杨长打断唐恪,意味深长说道:“你莫不以为换皇帝,就跟换宰相一样容易?三言两语就能被逼退位?王宗濋统领的禁军,难道都是吃干饭的?”
“这倒是”
唐恪如梦初醒,喃喃说道:“京城禁军乃陛下心腹,而上皇的心腹童贯,去年就被陛下处死,康王若想拥立上皇复辟,恐怕需要打回京城才行,那样国家岂不陷入内乱?金人不得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说没那么容易,赵构能掌控多少兵马?无非相州、磁州之众尔,他真敢带兵打回汴梁,不但有西军勤王,河北还有马扩等人,只怕也不会干看着。”
“那杨太尉你”
“我?我有军务要忙,不参与皇家内斗。”
杨长虽没说出要造反,但也说明自己的立场。
康王发表狂言,唐恪能预见未来京城,必定是波诡云谲,自己家人若久留,恐要受池鱼之殃。
而威胜看似离金军很近,却给人一种莫名安全感。
不行,我得把家人接来。
“杨太尉,年初没有多少政务,可否容老夫回趟京城,想把家人接来团聚”
“你说呢?”
杨长玩味一笑,紧跟又说道:“你明日修书一封,我派人去东京取人,眼下外面天寒地冻,不必自己吃苦。”
“也好,也好。”
唐恪应答之际,还不忘拍打提醒范宗尹,说道:“觉民(范宗尹字),你要不要接家眷,我们正好一起。”
“啊下官离京之际,妻儿也回了襄阳家乡,暂时算了”
“哦”
范宗尹有别的想法,杨长自然不会上赶着帮忙。
当夜宴罢,宾客尽去。
杨长回到西厢歇宿,临睡前向赵福金提及此事,公主闻言愕于原地,喃喃说道:“记得父皇曾与我们过元宵,其余兄弟都热情吟诗填词,而九弟则一直低头不语,我还以为他内敛胆小,没想到敢做这样的事?”
“呵呵,你这个九弟,胆大胆小不清楚,但人是真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