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长被问得不禁一愣,他们途中住过磁州、河间等地,从未被这样刻意盘查。
这腌臜,难道想索贿?
他不想被一小卒绊住,也不想闹出动静来,便从怀里掏出两块碎银,陪着笑脸递了出去。
“我们是中原旅人,来蓟州看看山水,请行个方便”
“嗯?”
那军头收下碎银,并没有痛快放行,反而语带讥讽:“我们为汉人卖命,你们却在游山玩水,真是同人不同命”
“辛苦,辛苦”
杨长笑着应了两声,拉着赵福金就往外走。
赵福金虽戴着面具,却难那掩动人的身姿,引军头在她身上打转。
“站住!”
“还有事?”
“你,把面具摘掉!青天白日,何故假面?”
“拙妻貌丑,故用假面。”
杨长语气变得僵硬,他本来不想惹麻烦,但对方上赶着找死,就没打算再给好脸,赵福金已吓得躲到他身后。
“能有多丑?摘了假面让我验看,蓟州仍多有辽人细作,本将奉命严查!”
“是吗?”
杨长被这兵痞惹恼,皮笑肉不笑伸出右手。
“看看我手里是什么?”
“什么?”
军头误以为还有贿赂,遂身体倾斜探出头去,却看那手心空空如野。
“是什么?”
“黯然销魂掌!”
杨长揸开五指,去那军头脸上只一掌,打的他踉跄往旁窜倒,左脸的好几颗牙齿,伴着血唾飞出嘴。
“起法,快走!”
“哦好。”
赵福金得了提醒,慌忙掐诀念咒作法,幻化出风火二轮。
其余门卒发现不懂,吩咐拔刀冲来支援,都被杨长数拳震飞。
“你们”
“有反贼!”
门卒们慌作一团,有人逃跑有人呼喊,而杨长已搂着赵福金,脚踏风火轮飞驰而去。
城上哨兵双目圆睁,他急忙揉了揉自己眼睛,心说自己今天起猛?再睁眼,只见一个小黑点越来越远。
不一会,渔阳守将带援军赶到,看到城下倒了七八个,并没辽人趁乱夺城。
“谁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刚才有人闯城门,出手打伤了罗押正”
“有多少人?”
“两个”
“才两个?”
守将听后手指重复了一遍,同时看向捂脸的罗押正,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们是废物吗?”
“将军,他们不是人”
“你说什么?”
“这两人能凌空飞行,说不定是神仙”
赵福金神行法已熟练,转眼就飞出几十里开外,在一条小河边停了下来。
“二仙山往那边走?”
“蓟州三面开阔,只有北面山脉连成一片,你再往东就是平州了。”
“哦”
听了杨长的提醒,赵福金耳根子瞬间红了,她在宫里也读了些书,对燕京周边有粗略了解,却在实践中犯了迷糊。
也是因为刚才太着急,让她都没时间去考虑问题,此时尴尬回应:“杨郎既然知道方向,刚才就该提醒我的。”
“无妨,公主神行法已熟,绕点路也没关系,我也不知具体位置,等会途中遇到人家,得停下来问路。”
“知道了”
赵福金见杨长不急,也就没着急马上赶路,而是先蹲在河边洗手。
身为高贵公主,常年生活在整洁环境,像这样长时间餐风饮露,她还没有完全习惯。
刚才城门遭盘诘,紧张得手心冒汗,之后一路神行风干,香汗化作掌心泥。
“杨郎,常胜军如此跋扈,在燕地又不得人心,真不明白爹为何厚待,难道就因能打仗?”
“不然呢?若是没有常胜军,燕京估计拿不回来,北伐军对辽作战,只有他们能打胜仗,陛下自然要器重,只不过”
“不过什么?”
“常胜军主要是辽人、奚人,对咱们大宋没有归属感,听说按宋金之间盟约,辽国的‘遗产’都该是金国的,郭药师和他的部曲也该归金,童贯为了留下这支力量,用燕山府治下三万富户向金国交换,他们都是百五十贯以上家业者”
杨长说完一声长叹,这些故事当初从韩世忠处听来的,既然能在宋军之中广为流传,想来不是有人造谣童贯。
赵福金听后愕然,半晌才诧异追问:“就是除了燕京是买的,就连常胜军也是买的?如此岂非寒了燕地民心?而常胜军在这边作威作福,似乎也不能一劳永逸,杨郎应该上书劝谏”
“我?”
杨长先指着自己,然后摇头苦笑:“连公主都能看出来,朝中大臣及陛下岂能不知?我这五品小官凑什么热闹?无论买回还是打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收复故土这成就,在他们手里实现了,史书上可以大书特书。”
“若能真心为大宋也行,我总觉得这群人不可靠”
“呵呵,我初到梁山仅为小卒,可知为何能脱颖而出?”
赵福金沉思之际,看到杨长举起拳头,意味深长补充道:“江湖上就认这个,能打就能赢得尊重,要想让常胜军归心,就得比他们更强!”
“杨郎说得对,临时借来的力量,终不是自己的”
“是啊,我们出发吧。”
“好。”
赵福金虽是感叹常胜军,杨长却下意识代入了自己,他凭借【捡尸者】命格发迹,一身本领都是捡来的。
换句话说,这些也是借来的力量,会不会有一天消失?
想到有这种可能,杨某人顿时惴惴不安,急忙呼唤公主趱行。
赵福金祭出风火轮,转道向北去寻二仙山,途中经过几个乡民指点,刚到辰时就行至山下。
二仙山藏于群山之间,远观即不巍峨又不奇绝,很难与仙山联系上。
杨长感慨法术真快,如果自己骑马来寻仙,边走边问可能要耗费两天,而现在只用了两个时辰。
山间小路逼仄,赵福金的神行法在此不好使,杨长也不愿她在此卖弄法术,于是两人踏着山道、顶着日头缓行。
八月已入秋,暑热却是极盛。
好在山上植被茂盛,青松翠柏随处可见,不时还有清风拂冈,行至半山腰都没生汗。
半山腰遇到岔路,上山小径与松林小蹊。
杨长根据经验,弃掉苍莽上山小径,转投松林下小蹊。
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紫虚观就藏在前方松林中,有人活动踩出了林间小道。
转瞬行至观前,门后闪出一个童子,拦住两人去路。
“是你?”
“你是”
“好汉忘了?蜈蚣岭,坟庵。”
“原来是”
杨长终于记起来,当年武松化身修罗,自己在蜈蚣岭止杀,巧合救下的小道童,竟然出现在这里。
只是几年时间长了个,杨长一时间没认出来,心说缘分这东西真是妙,当年若没结下这善果,今日不得多费一番唇舌?
拜师一事,稳上加稳。
杨长对道童打个稽首,微笑着套近乎说道:“仙童缘何在此?记得伱当时说要回家乡”
“好汉应该忘了,小人家就在蓟州。”
“原来如此,你在这紫虚观”
“当年我回到家乡,父母兄弟皆已故去,偶然寻到这紫虚观,做了个守观童子。”
“是这样”
杨长暗忖你能给大佬看门,也是外人求不来的福分,旋即说道:“我与公孙一清、乔道清皆有交情,今日路过此地特来探望,顺便求见罗真人指点迷津。”
“原来如此,师祖此时应在朝真,你们请入门内等候,我去通传两位师叔”
童子言罢打了稽首,如一阵风跑得不见人。
“杨郎真是交友广泛,居然连此处童子都认识。”
“呵呵,也是之前因缘际会,攒下点交情。”
“嗯,这紫虚观”
赵福金话没说完,已开始环顾四周。
这里没有神霄宫宏伟,瓦上的青苔也没人清理,反而显得古色古香、超凡脱尘,与赵佶建的道观形成强烈反差。
“此地清幽恬淡,或许才是修道之所,我爹太注重形式,他该来看看”
“大宋开国以来,只有太宗皇帝,曾带兵来过燕地,可惜兵败在高粱河。”
“如果太宗真能收复燕云,就没有现在这么多事”
“历史没有如果,对了,高粱河就在蓟州”
杨长话还没说完,突然看见斜前方廊下,那道童引着乔道清走来,他旋即与赵福金迎上前。
“乔先生。”
“乔先生”
“杨观察、杨夫人,你们竟真来了二仙山,我引你们去见本师。”
看见乔道清做出指引手势,杨长随即示意赵福金跟上,他在路上好奇问道:“刚听说真人正在朝真,此时过去会不会打扰?”
“师父朝真已毕,现在云床养性。”
“之前那件事”
“小道曾斗胆提过,师父却没有作答,全靠观察造化。”
“好吧,一清先生在吗?”
“他与马灵,此时都在轩内,这边请”
杨长约接近罗真人约紧张,他一路上不停向乔道清请教,想通过问答也缓解内心压力,但是还没问出个所以然,就被引入松鹤轩中。
云床之上,须发皆白的罗真人,正盘腿闭目养神,公孙胜、马灵侍立左右。
杨长仅看他这坐像,脑海就闪出仙风道骨四个字,随即带着赵福金拱手行礼。
“此二位何来?”
“弟子曾告我师,此沁州义友杨长,久慕我师神仙之名,欲到观中恭听教诲,今日路过蓟州,顺路上山拜谒。”
“哦?”
罗真人双眸慈祥,不像智真长老般深邃,给杨长以亲切之感。
“你就是杨长?那你旁边是”
“拙妻赵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