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起身接下圣旨,顺手递给身旁的吴用,即引宿元景进帐叙话。
两人刚一离开,帐外就打破了沉默。
一部分识字的头领,到吴用身边去观摩圣旨,一部分头领去恭贺杨长,更多则与好友交头接耳,但话题都提到了杨长。
欢喜、不解、羡慕、恭喜、嫉妒、推测
不同情绪交织一起,杂糅成春末夏初的时节,犹如天气阴晴不定,昼夜温差较大。
军帐内,案几前。
宋江扶宿元景主位就坐,同时轻声道出疑惑。
“恩相,杨长为何”
“杨长之事待会说,有件事,我要找你确认,你在梁山留有兵马?”
“兵马?”
宋江听得一愣,跟着就急忙解释:“由于许多家眷还在山上,就留了千余人策应”
“糊涂!”
宿元景蹙眉叱曰:“尔等既已归降,就该将家眷都带上,此时还留人在山,岂不授人以柄?”
“盖因前时去向不明,故没带上家眷同路,现得恩相保荐为国效力,宋江正欲请旨还山了事,一则安顿老小家眷还乡,二则拆除山上城垣房舍,三则一应战船还在水泊,正好取来北上好渡河”宋江慌忙回应。
“如此考虑,才算周全。”
宿元景颔首肯定,补充道:“对了,还有一事要与你商议,童枢密刚刚率大军北上,朝廷仓促间没法为你们备齐粮草,要委屈你们先用梁山存粮,等南方各州物资调运京城,第一时间就为你们补上。”
“那没关系。”
宋江拍着胸膛正色说道:“我们的粮草够用半年,如果征剿过程顺利的话,还可就地取敌军粮,尽量不给朝廷添麻烦”
宿元景听得大喜,遂抚掌赞曰:“真不愧忠义之士,等你们剿灭田虎,陛下定会重重嘉奖。”
“全靠恩相提携,小人永不敢忘。”
“好说。”
“对了,杨长他”
见宋江还是没忍住,宿元景抬头看了一眼帐外,小声说道:“让他做副先锋,是官家定下的。”
“官”宋江猛咽口水,然后又语无伦次追问:“莫非恩相但小人没见你们”
“咳咳”
宿元景犹豫了很久,觉得这事还得宋江来办,于是语重心长说道:“实不相瞒,并非是我相中杨长,而是官家相中了杨长,所以才给他机会历练。”
“官家相中?”
宋江刚开始没领悟,但很快就想到一种可能,于是惊得合不拢嘴看向宿元景。
“难道是”
“就是伱想的那样,毕竟杨长的情况特殊,所以这件事不能放在明面,你要管住自己的嘴,明白吗?”
“明白了,可是小人不理解,为何一定要选他?张清其实也不错”
“圣意难测啊”
宿元景自己都没搞清楚,所以给不了宋江答案,只能用这种回答来敷衍。
“杨长的思想工作,我就全权交给你来做,等到你们征剿田虎归来,官家就会为他正名,所以要抓紧时间。”
“这小人恐怕”
“嗯?”
看见宋江言语闪躲,宿元景把眉毛一横,沉声提醒道:“宋先锋,你是在拒绝?交你一个小小任务都不接?”
“不是,恩相,这件事他”
“你最好搞搞清楚,这是在为谁做事,若是办好了此事,那位会亏待你么?”
“知道了。”
宋江头如小鸡啄米。
听到此处,血气上涌。
对啊,我能给天子分忧,天子能亏待我么?那不得平步青云?
等到冷静下来,这厮又后怕不已,便拱起手追问:“如果小人最后没办好”
“没有如果。”
“好吧。”
看到宿元景如此郑重,宋江脑海里已开始盘算,但他对杨长真有些无力感,所以只能从扈三娘找突破口。
如果这婆娘不听劝,就只能借敌人之手处理掉,或者再效仿一次‘晁盖中箭’。
前脚将宿元景送出军寨,宋江立刻聚众商议还山之事。
宋江最终定下自己与吴用、公孙胜、林冲、杨长、扈三娘、刘唐、杜迁、宋万、朱贵、宋清、三阮,带马步水军万余人回去,其余则随卢俊义原地驻扎。
回山军马,日夜兼程,于路无话。
四月底,众人回到梁山,即通知各家老小家眷,收拾行李,准备启程。
稍后祭祀晁盖、做筵席管待将士、烧毁城池房屋等,不在话下。
各家收拾行囊期间,杨长再次来到后山劝说,杨德舍不得自己新垦土地,依旧不愿搬离这世外桃源。
杨德简单敷衍后,又提着锄头继续除草。
杨长见五叔冥顽不灵,一时怒气上涌不再善言。
只见他一个箭步上前夺下锄头,当着杨德的面徒手一掰。
咔嚓一声,锄柄断裂。
这一幕,直接看傻了杨德,他听说过杨长力大,却一直没什么概念。
看到杨长如掰筷子一样,轻松就掰断那结实的锄柄,怔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听我的,立刻回去收拾行李,虽然没人会赶你们走,但这梁山是真不能待了,明天就有人放火烧城,到时火星四处乱窜,极可能演变成山火。”
“这”
或许被杨长气势压制,向来强势的杨德突然蔫了,他小心翼翼问道:“三郎要去征讨贼寇,我们又去哪儿?”
“一般是回原州县,你们可以回景南乡。”
“我不想回”
看到杨德扭捏模样,杨长想到他素来好面子,可能景南乡有不想面对的人,于是便给出了备选方案。
“要不就去石碣村,距离此处也不算远,我与阮家兄弟关系不错,他们家的人口也多,大家可以互相照顾。”
“这倒是可以。”
“说好了就回家收拾,等会我叫几个人来帮忙,然后搬到鸭嘴滩渡水。”
“三郎,我们家自给自足,要带走的东西有点多”
“想到多少带多少,石碣村就在水泊边,届时用船直接送到。”
“那就好,那就好”
杨德点头回应同时,弯腰捡起掰断的锄头,转身就往住处跑去。
杨长看到他的背影,心说有时候真不能讲多了道理,简单粗暴的方式反而更有用。
第二天上午,杨德一家刚坐上船,上顶就燃起了大火。
“好好的房屋,就这么烧了真可惜”
“三郎,我们后山的房屋,会不会”
杨德看到大火燎天,心疼得就好像自己的一样,后面卢氏问了半句却欲言又止。
“都会烧掉,一间不留。”
“为什么?有多少人没住的”
杨长回答得轻描淡写,杨德旋即露出不解的表情。
这时候,杨俭突然搭话,说道:“兄长,是不是留下这些房屋,朝廷担心别人来落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