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鞋底窸窣摩擦着长街的路,走了许久,总算回到了土坡下。
绕着路,涉过湿滑野草地,悄悄回到了庵堂后门。
关漓摸了摸身上脏污的衣裳,低声问:
“身上太脏,我想去溪边沐浴换洗,你能不能帮我多照看一会儿孩子?”
白日农户们在庵堂里搜刮捣乱,连水缸都推翻砸烂了,庵堂里没有多余的水,沈冬七又守在门外,关漓不敢贸然用空间里的水洗澡。
沈冬七在漆黑中微微颔首,低头摸了摸自己,也道:
“那……我也正好一起去。”
干完农活,他身上也脏了。
两人便摸进后院,回各自厢房里,寻了衣服出来,团在手里,蹑手蹑脚,又离开了庵堂。
天上星辰逐渐藏了起来,夜风扫弹着鳞片般的云朵,下玄月悬挂在东方,周遭瞬间就凉了许多……
两道身影,一高一低并肩站在溪边。
关漓看了眼他背后的女儿,微仰起头,道:
“那我先洗,等会儿再换你?”
沈冬七轻咳一声,两条长腿自觉退后,远离溪流。
“你别走太远。”关漓望着四周漆黑狰狞的植物影子,心跳不自觉加快:
“你说说话,别不吭声。”
饶是她胆子不小,但后半夜在这野外洗澡,也不禁暗自紧张。
沈冬七背对着溪流,听着溪水哗哗的欢淌声,低声开口:
“连尸体都不怕,怕黑?”
“谁说我怕黑了!”
关漓脱光了衣物,身体浸泡进沁凉的溪水里。
望着茫茫无边的黑寂,她语气略滞,“我只是……”
她只是害怕藏在空旷黑暗中的危险,那是上辈子镌刻进骨子里的防备,让她下意识精神紧绷,无法放松。
她讨厌时刻警惕戒备的生活,像一根崩到极限的弓弦,随时会断裂……
夜幕笼罩着四野,黑暗似树胶黏着蜘蛛,压得人无论如何挣扎,也逃不出黑暗的掌控。
沈冬七等了好一会儿,她却没有下文了,如同突然被掐住喉咙的鹅,没声没息。
“关漓。”他心一跳,忙开口唤她。
关漓游到溪流中央,仰面躺在水中,将发丝浸湿。
听见他的嗓音,关漓扭头,望向黧黑的浓夜:
“怎么了?”
得了回应,沈冬七悬高的心脏,才不自觉落回了肚腹中。
他没再说话,走到旁侧一棵矮树旁,伸手摘了两片树叶,含在薄唇间。
清幽的曲调响了起来,夜风轻送,小调在深邃夜色里扩散开去。
关漓略微诧异,随后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仰面在溪流里来回游了几趟,双手揉搓起发丝来。
小调很短,反复吹奏过三遍。
“哗啦”一声,关漓出水爬上岸,坐在光滑的石块上,拿出浴巾擦拭发丝和身体,问:
“这是什么曲子?”怪好听的。
沈冬七扔掉手中叶子,听见她靠近的脚步,才回过头:
“乡野无名小调罢了。”
朦胧夜色里,她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站到他面前。
不知怎的,沈冬七忽然有些无所适从,迅速转过身去,把背脊的孩子展露在她身前:
“接稳你女儿。”
他修长的手指挑开身前的结扣,背带瞬间松散。
关漓把女儿抱在怀里,手指摸了摸她的小脸,发现女儿睡得满身都是汗,赶忙换了个背风的方向,将孩子搂到怀里。
再扭头时,沈冬七已经抓着衣裳去溪边了。
关漓靠在矮树旁,抬头望着天上的月牙,耳边是他跳入溪里的溅水声。
夜色中,她抱着女儿,唇缝间溢出了婉转的小调。
沈冬七长腿浸在水中,露出上半身块垒分明的肌肉。
他手掌摩擦过湿凉的身体,掬水的动作一滞。
——她哼吟的小曲,正是他方才用叶子吹奏的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