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亨怔怔看着李青,举起的酒杯,就那么悬在半空,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累的。”石亨放下酒杯,瓮声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大明如何跟你又有多大关系?”
李青笑笑,说道:“这话,以前也有人跟我说过,但……既然来了这个世界,总要做些什么,不能白来一遭,是吧?”
“大丈夫在世间走一遭,是要做出一番事业出来。”石亨点头,“不过,你这做的已经够多了,正统、景泰两朝你的贡献已是极大,足以史册留名!
没必要,非把所有担子往身上揽;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少了你一个李青,还会有其他李青。”
李青笑笑:“但李青只有一个,不是吗?”
他抿了口酒,道:“孟子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若我只是个苦哈哈,自然不会如此,可是啊……自当初下山那一刻,我便已不再是个道士了。”ωWω.GoNЬ.οrG
“道士?”
“呃呵呵……”李青自知失言,找补道:“以前家里穷,实在没得吃,只好去做道士了。”
石亨不疑有他,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苦难经历,不过,你路子选的不太对啊,去寺庙当和尚……”
他忽然住口,意识到这话政治成分极高,有贬低太祖之嫌。
李青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牵扯过深,权当没听见,继而将话题引向当下。
“这天儿是一天比一天冷了,你多注意保暖,督促将士们的时候别太过严苛。”李青道,“都是爹生娘养的,他们不远千里而来,是为国尽忠。”
石亨点头,示意放心。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石亨意犹未尽地去休息了,大半坛酒,全便宜了李青。
李青倒不是贪酒,谁让石亨岁数大了呢,这也是为了他好。
…
建设河套不曾懈怠,一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说是建造家园,其实,也不过是挖窑洞罢了,来时就入冬了,没那个时间建造房屋,只能先住窑洞过渡,待来年开春,才能正式建造。
活下来,才能继续后面的事。
李青安排得当,又有明军将领,部落首领敦促,进度相当快。
于是乎,他又显得游手好闲起来,整日这逛逛,那逛逛。
李宏算是知道,干爹为什么总给人一种不干活的状态了,因为部署能力实在太强,对大局的把控,妙到毫巅;在他看来无比复杂的事,经干爹一规划,立即变得简单起来。
且效率变得极高,根本不需要多操心。
这些天下来,他对干爹的崇拜日益加深,干爹似乎总有办法,再难的事情,遇到他都会迎刃而解。
“干爹,你能教教我不?”李宏十分眼馋。
“这个没法教。”李青淡淡道,“能力是锻炼出来,唯有实践才能有所得,不要老想着走捷径,世间哪有那么多捷径可走?”
顿了顿,“其实吧,干爹也不是万能的,有很多事都解决不了。”
李宏惊讶道:“眼下这情况都这么棘手了,双方人数超十万,还有老弱妇孺,干爹都能如臂使指的掌控全局,还能有什么事难得倒你?”
“当然有啊。”李青苦笑道,“比如……人心。”
“啊?”李宏不理解。
李青也没解释,只是道:“这些日子下来,有什么感触?”
“建功立业不容易啊!”李宏讪讪自嘲,“之前,是我想得太简单,也太天真了。”
他蹲下身子清理出一片干净地儿,扶李青坐下,而后在李青边上也坐了下来。
望着土丘下,劳碌的众人,感慨道:“干爹,我还是挺幸运的,跟他们相比,我简直不要太好命。”
“确实如此,”李青欣然笑道,“你打小就在金陵那样的富庶之地生活,锦衣玉食,生活优渥到了极点,这很容易让人产生误判,认为自己不凡,保持优越感;
但其实吧……”李青指了指下面的那些人,“真若和他们角色互换,你未必及得上他们,他们也未必不如你;
你能有如此心理,倒也不枉此行了。”
李宏塌着肩,怏怏道:“干爹,这庙堂……真就那么难吗?”
“难的事多了,不只是庙堂,他们又容易了?”李青反问。
李宏无言以对,心中那股子傲气消弭大半,他悲哀的发现:自己竟是个凡人。
现在的他,不再觉得自己是主角。
他挪了挪身子,挨着干爹,“干爹,你一个人跟那么多人斗,一定很辛苦吧?”
“也算不上辛苦,都习惯了。”李青轻笑笑,抬头拍了拍他脑袋,轻声说:“习惯便不苦,但若不习惯,就会痛苦无比。”
李宏缓缓点头,问:“干爹,你打心里不想我步入庙堂,对吧?”
“嗯,因为干爹太了解这里面的黑暗了,不想你苦。”李青不否认,“但若你真想来,干爹也不拦着你,你的人生,理应你来做主。”
吁了口气,李青又道:“你若真踏足庙堂,干爹自然会帮衬你,然,干爹也不能一直护着你,待大事了却,干爹也就下野了。”
“下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