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051夏弥
路明非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这场梦境之中,他好像被无休止的黑暗包围了,在这漫长而悠远的长夜中,他自己就是唯一的光源,有淡淡的荧光如星辰在他的皮肤浮现。
路明非在梦里奔逃,四周全是狭长扭曲的黑影,那些黑影的脸面骨嶙峋、遍布鳞片,分明是一只又一只邪恶可怖的死侍,他赤着双足,脚下是尖锐的石子,道路的两旁充满繁盛的荆棘。长路的尽头,伟岸巨大的神坐在八足的骏马之上。
神的脸上覆盖着铁面,暗淡的独目深处燃烧着星火般的熔岩。
是奥丁,他去而复返了。
不过这一次他出现在路明非的梦中。
在这场似乎长到没有尽头的噩梦里,路明非看到奥丁朝着他高举长矛,名为昆古尼尔的命运圣枪以枪尖对准手无寸铁的男孩,白色的丝线正在逐渐成型,死亡的气息如海风般袭来,渐渐将路明非淹没。可就在他真的要死去的时候,瘦削而暴怒的男孩出现在他的面前,是路鸣泽,他从未有过如此的愤怒,五官都变得狰狞,双手的手掌之中是直接将其贯穿的血淋淋的洞口,大滩的血就从那洞口中淌出来。
小魔鬼用流淌鲜血的手狠狠握住命运的丝线,用牙齿去咬、用指甲去划,居然真的将那丝线扭曲扯断。
在梦的尽头,路明非隐约看到路明泽宛如愤怒的君主那般朝着奥丁下令。
他在说,去死,逆臣!去死,逆臣!
淡淡的檀香飘入意识的黑暗中,路明非似乎能够听到周围的声音了。很安静,有候鸟和秋蝉的声音,像是某个秋天里,叔叔家附近那个小公园的清晨,所有人都还在梦中,只有鸟和蝉占据此处。
那檀香似乎是从一个女孩身上传来的,这一幕似曾相识。是在哪里呢?是在哪里呢?路明非努力地想睁开自己的眼睛。
恍惚间,伊利诺伊州秋季的阳光透过白纱窗帘照在他的脸上,整个世界好像都是这种朦胧轻扬起的白色,橙黄的昏色铺在那上面,像是碎叶上的金子。
他看到一个朦胧的影子,酒红色的长发微微垂下,发梢落在他的脸上。
檀香好像就是从这发梢传来,又好像不是。
是谁呢?是谁呢?那么熟悉,好像曾拥入怀中,好像曾为她难过得失声痛哭。
碎成渣的记忆一遍遍涌入他的脑海,无数的碎片拼凑成某个女孩的模样。
“绘梨衣,绘梨衣……”路明非努力在呼唤那个女孩的名字,可是他的声带似乎受到了伤害,声音嘶哑无法辨认,又像是卡在嗓子里无法流出。
他的视线模糊,只能意识到周围是一片纯白。
可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好像也并不只是绘梨衣,还有另一个,另一个是谁?好像也很熟悉。
他伸出手,想要摸摸绘梨衣的脸。
可路明非的全身都没有力气,伸出的手无力垂下,但马上被红发的女孩握住。
很温暖,很熟悉,像是曾一万次握住这只手,又像是曾一万次与这只手的主人相拥。
“对不起,绘梨衣。”“我很想你。”路明非轻轻地说,他这一次说得很清晰,嗓子是刀割般的痛,然后不知道从何处来的力量居然将眼前的女孩轻轻拥抱。
“师弟师弟,你醒了!”绘梨衣发出惊喜的声音,可这声音不像是她,路明非的肢体变得有些僵硬,这时候另一个女孩在他的耳边慢悠悠地说,“师兄,你真坏,刚醒就耍流氓。”
“夏弥?”路明非愣住了,檀香的味道分明来自于这个如猫般睁着圆眼睛凑着极近的小师妹,像是迎面而来的风,深刻如骨髓。
路明非的意识终于彻底回归,他的眼睛完全睁开,却见到此时正被自己抱住的女孩分明是诺诺。
“师姐,对不起!师姐!”路明非惊恐地松开自己的手臂,大概是用力过猛,他全身的肌肉都在发出令人的不安的酸痛以表达抗议。
“绘梨衣是谁?”夏弥的眼睛微微眯起,那是很危险的信号,耶梦加得醋意大发。
路明非松开诺诺之后大口喘息,似溺水的人终于获救,他没有回答夏弥的问题,因为有巨量的记忆像一根根针一样刺进他的脑子里,头痛欲裂。
他终于记起来自己做了什么,也记起来有什么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在摩尼亚赫号上,使用三度暴血和龙骨状态的路明非同奥丁生死搏杀,依旧不是神的对手,最后依靠小魔鬼路明泽的帮助才击败了了那名为奥丁的神明。而据路鸣泽所说,即便已经如此强大的奥丁似乎依旧不是他的本体,而只是一个假货。
三度暴血强大到让路明非能够在短时间内媲美次代种,但暴血本就是禁忌的技术,在人类还没有进入工业时代之前,混血种的先辈们依靠血肉之躯与锋利的刀剑同自称为神的龙作战,释放狮子心的暴血便是屠龙英雄们最后的倚仗,他们燃烧自己体内的龙血,压制自己的人类意志,释放出龙的逻辑,把自己变成只知道杀戮和永远处在暴怒之中的怪物。
绝大多数时间,过度使用暴血技术的混血种只有两个结果。一个结果是龙类的意志彻底压过人类的意志,屠龙的英雄终于变成恶龙,他会堕落为危险的死侍,那是没有理智的怪物,被杀戮的欲望填满灵魂。而另一个结果则是体内的血液被焚烧殆尽,龙血被心脏泵出又在血管中沸腾,最后使用暴血的混血种会将自己的血彻底燃尽,一滴都不剩下。
路明非的情况大抵和后一种类似,一度暴血便已经是绝大多数混血种的极限,三度暴血嘴已经接近了封神之路的极限,在那种状态下,路明非每一分每一秒所消耗的龙血都是巨量的,他能够在这种失血所带来的休克中幸存真是一种奇迹。
“我以为伱要死了,师弟。”诺诺说,她真的很害怕,是在害怕失去某些很重要的东西。
她的眼睛被额发遮住,看不见神色,也看不清目光。
她的情绪很低落,居然重新抱住了已经松开手臂的路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