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暂且将这毫无线索的不知名者放在一边,能够设置下这缠绕住大书后手的人物,大概在这虚幻之书所有的拥有者之中,也应该是属于最为强大的那一类。他是不觉得,沉沦在幻想世界里,忘却了自我的人会有怎样的好下场,而若是坚持得时间更久,那也就说明了他有着更加难以消磨的意志和底蕴。
他又一次看向了虞何,这倒是在红楼之中的所有人里,第一位能够认识到天地的不同,并且还敢于怀疑一切,并且将之在他的面前袒露出来的人……
就像他所说的那般,如果这个世界是依照着既定的轨迹向前发展,那么,作为一个从外界突然降临其中的人,他所有的举动,都能够给这方天地带来变数。而有关这一点,他也在这段时间中有所领悟,就像是从前故事中听闻的“穿越者”,他们愈是强大,就愈是能够带来更多的可能性……就像是一个“辐射源”一般,区别只在于,世界是需要他,还是摈弃他。
当然,他现在所在的世界是特殊的,是并非真实的。 “真实与虚假,其实是容不得对比的。”,虞何所说,因为距离他太近,所以才会有机会窥清,这并非是一丁点的根据也没有的,可这却仅仅是对他人而言。
身在局中,旁观者清。
苏夜垂下了眼帘,若是将这种对比推发到极致,以自身为基点,用真实去撼动虚假,那是不是,能够让他对于这二者之间的本质看得更加的清楚一切呢?苏夜这般思忖到。
那就让自己留在这方天地间的印痕更为深刻吧。
强大到能够做到这种地步。而这一点,也本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中早就已经决定好了的方向。
另一个夜晚降临。
金风细雨楼中。
顾惜朝走进了卧房的方向,他脚步轻缓,动作也很小心。在来到这里的路途中,他遇上了正准备朝这里而来的苏府的仆从,于是他便从对方的手里接过了那碗熬煮了整整三个时辰的药汤,准备亲自为那位长者端去……虽然是应了义父书信的吩咐,但是那位苏楼主于他有恩,而且在这几年中他到底待他如何,顾惜朝还是能够亲身体会到的。
他的出身并不好,虽然母亲对他管教的严格,但是到底是拘于风尘中的女子,就连自身的命运也不能够把握,而且在忧思成疾之后,也是十分匆忙地便去了,只留下他独自一人,寄身于那贪婪刻薄的老鸨之下。那个时候的他,虽然已经预想到了未来自己所需要面对的困难,但,老实说,那时的年龄太过幼小,其实还是不能清晰地认识到,他的身份,到底会给将来的自己,带去怎样的艰难与困扰。
很难说当初,那位老鸨让他伪装成另一个身份,并且向他描述美好愿景的时候,他内心的最深处,是不是存在着,虽然稀微,但却不可否决的期盼。
而直到现在,虽然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想,但他还是将那个想法放置到了一旁,不愿意继续细究下去。
他极有礼貌地轻扣了一下卧房的门扉,在得到了里面传来的允诺之后,才推开了木门,走了进去。
“苏伯父,这是您的药。”他微微弯下腰,将温热的药碗送到了床边。而苏遮幕早在他走入之前,就已经从床上挣扎着起了身,他半盖着丝缎的被子,面色苍白如纸,神情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倦容,看到了顾惜朝的时候,他露出了一个有些欣慰的笑容来:“惜朝,是你啊。”
他拒绝了顾惜朝更进一步的服侍,自己端起来碗,将黑色的药汁一饮而尽。
但其实,二人都知道,这药医不了他病痛的身体,也祛不了他眉间的忧愁,这位一贯儒雅非常的苏楼主,越是到了病症深重的时候,就越是忧虑重重,像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让他始终不得宽慰。
“您不必过于忧心,”顾惜朝忍不住安慰了起来:“梦枕兄已经在从小寒山赶回来的路上,过不了多少时日,他就能够回到京城,随侍您左右,到时候您有什么嘱托,也可以一一向他叙说,我相信,他是不会让您失望的。”
“诶,”苏遮幕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担心的哪里是其他,我担心的恰恰正是我那孩儿他自己……咳咳咳咳……”
他忽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顾惜朝赶忙上前安抚,正待苏遮幕好容易缓了口气,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像是观察到了什么,他的目光陡然间凌厉了一瞬,然后,他伸出了手来,制止了顾惜朝接下来的动作,他面上浮现出了稍带困倦的笑容,相当温和道:“惜朝,你先退下吧,喝了那些药,我也想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