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澜步子朝前挪了挪,又突然像是被凭空拖拽,停在了原地。
那脚步仿佛有千斤重量,沉得他如论如何,竟都没有勇气再跨出第二步。
“小娘。”
他轻轻唤了一声,却没有声响从喉间传出。
“娘!”
他又叫了声,也终于迈出了步子。
许澜每踏出一步,便唤一声娘。
他一步步,从门边走到厅中,再踏进那一滩血污。
张老姨娘粘稠的鲜血,在他鞋底凝结,拽着他步子,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缓慢。
直到他终于走近张老姨娘那俱破败不堪的身体,蹲了下来,如抱起刚出生的婴孩那般,许澜小心抱起了张老姨娘。
“娘,您再睁眼看看我?”
他没有哭,如此轻声细语,甚至更像在哄一个不听话闹脾气的小孩。
“我在想办法了,真的,怎么就不肯多给我些时间?”
“娘,醒来吧,醒来咱们就出府住,可好?”
眼眶逐渐湿润,江云初转头正欲拭去滚落的泪水,回头见白夫人与许令玙正急匆赶进院中。
许令玙抬腿正想进屋,江云初当即抬手拦住了他。
“让十三爷同姨娘再说会话吧。”
甘霖堂的空气,同张老姨娘的血一起,逐渐沉凝。
它堵住了所有人的七窍,让大家不能呼吸,想哭哭不出,想说话,张口也不知从哪里开始劝。
于是只能静静站在原地,静静等着。
等着许澜,将这么多年藏在心中的话,一口气全部说完。
从天刚擦亮,一直说到日上三竿,直到他终于放下张老姨娘从地上缓缓站起。
许令玙才又走到许澜面前:“十三叔节哀。张老姨娘生育子嗣有功,你放心,我会将她写进族谱,埋进祖坟,受许氏子孙千秋供奉。”
“算了。”
许澜摇头与许令玙擦肩而过,他走出屋门,血脚印一路向外,一直走到院子正中,才停了下来。
他抬起了头,看向高墙外的天。
阳光也正好照在他的脸上,将他的干涸的眸子,刺得泪光闪烁。
“姨娘这一辈子,日夜想的、做的,都是如何出府。还是在城外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了吧。”
话音刚落,他大步而出。
江云初反映过来,也紧追而上。
平时来往频繁的小径,空荡得不像话,竟只有她与许澜二人,一前一后追逐其中。
江云初好不容易,才追上不顾一切的许澜,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许澜抬手,想甩开她继续。
“十三爷……”
她紧紧抱着他不放,似在唤他的名字,却更似哀求。
“你觉得是谁?”许澜回身,看向江云初。
江云初满肚子的话,在对上许澜那充血的眸子,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愣了愣,又将许澜的手,抓得更紧了些:“姨娘死的的确蹊跷,但也不着急现在就去查。”
许澜像是没听见江云初的话。
他看着江云初,目光却穿过她,落在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