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虽然也惦记靖安侯, 但心想父子两人说正经事, 自己不便打扰, 于是暂且回房。
倒是洛尘, 早就尽心尽责地前去复命,又在门口偷偷探听消息。
他竖着耳朵站了半晌, 便又跑到后院来,对同春说道“侯爷似乎是来探望咱们九爷的,说了些家里的闲话, 我听着还有什么四奶奶因为他们府内老爷子病倒又操劳过度的缘故吐血晕厥的事呢。”
同春听了忙问“四奶奶现在怎么样九爷又是怎么说的”
洛尘不以为然道“现在似乎在请大夫调治,九爷嘛,也没听他说什么,九爷素来是这样的, 对那府里什么事儿都是淡淡的,横竖如今都已经离开那府内了, 自然更加不放在心上了。”
于是同春抽身回来,就把洛尘的话尽数告诉了七宝。
七宝听说李云容吐血晕厥,却也惊愕“她以前处理张府的事从来都得心应手, 怎么说操劳过度呢何况李司业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何至于急得吐血”
同春道“横竖不关咱们的事儿,听洛尘说九爷也没理会,这就罢了。”
不多时, 靖安侯出府而去, 张制锦便转到内宅。
七宝已经换了一件桃粉色缎面绣花褙袄, 底下衬着浅绿色的褶裙, 虽然都是淡雅浅色,却越发显得人如春日新蕊,光芒耀眼之极。
七宝正坐在书桌前,因为想到方才同春传的话,微蹙眉头地出神。
张制锦走到身后,看着镜中朦胧如神仙般的容颜,轻声道“渐看远水绿生漪,未放小桃红入萼。佳人瘦尽雪肤肌,眉敛春愁知为谁。”
七宝最喜欢听他轻声慢语的吟诗,风雅之态令人倾倒,七宝不禁莞尔“公公走了吗”
张制锦道“才走,本来还想见见你,是我制止了。”
“为什么”七宝诧异。
张制锦笑道“我怕另外生事。”
七宝知道他指的是之前自己跟靖安侯斗茶生事一节“难道我们每次都会惹事”又问“公公跟夫君说什么了”
张制锦波澜不惊道“都是些府内的闲话,也没什么。”说着便翻看桌上的书册,又笑道“我从没有这般清闲,忙的太久,这会儿竟浑身不适,只可惜不能带你出去游山玩水,且过了这一段再说罢了。”
七宝本还惦记着别的事,突然听了他这句却触发了灵机,当即兴冲冲道“夫君,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你多写几幅字吧。”
“平白的又写什么字”张制锦回头。
七宝眼珠转动,搪塞说道“你多日不认真写字,留神手生了,正好现在有时间,何不勤加练习我给你磨墨。”
张制锦瞅着她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却想怎么样”
七宝捂着嘴一笑,又哼道“我爱怎样就怎样,你只说从不从便是了。”
张制锦看着她如春日春花般烂漫的容色,道“我当然是从了的,只怕夫人不尽兴。”
七宝脸上微红,忙研了磨,给张制锦铺了纸“快写。”
“要写什么呢,”张制锦端详着,琢磨半晌,提笔写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七宝在旁看着,望着那“为赋新词强说愁”,隐隐知道他是有映射少年轻狂那一段的意思,忍不住又捂嘴而笑。
张制锦瞧了她一眼“成了么”
七宝摇头“不行,还得给再多写几张。”
张制锦道“你莫非是罚我写字来了”
七宝将手中的墨条一放,趴在桌子上,手扶着腮望着他问道“那你认不认罚呀”
张制锦望着她乌溜溜的眸子,犹如一泓清溪之水,倒映着他的影子。
张制锦叹息“认认认。”
他稍微忖度了一会儿,挥笔又写道“官事未易了,且向酒边来。”
七宝在旁边盯着看,笑着点头“这个应景了。”
张制锦瞥她一眼,笔走龙蛇“君如无我,问君怀抱向谁开。”
七宝看着这一行,不觉又慢慢地红了脸,却不言语了。
张制锦笑笑,一气儿写完“但放平生丘壑,莫管旁人嘲骂,深蛰要惊雷。白发还自笑,何地置衰颓。 ”
张制锦写完,问七宝道“可好了吗你要这么多做什么”
七宝拿起才写完的那张,鼓起腮帮子吹上头没干的墨渍“夫君的字这样值钱,以后若用得着,可以拿出来卖呀。”
张制锦脸色一黑,把笔往旁边一扔“我以为你是要珍藏起来,原来是琢磨着要卖,不写了不写了。”
七宝早把两张字先提着跑开了,一边回头笑道“这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嘛,在那之前自然是我珍藏起来的。”
这两日,张制锦便呆在紫藤别院,果然其他地方哪里也不去,横竖有七宝陪着,或琴瑟和鸣,或下棋消遣,待书画之时又有红袖添香,简直美妙绝伦。
且又当冬日,两人间或并肩于庭院内观雪,又或在暖阁中烹茶,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只是倚靠在一块儿闲度时光,竟也是悠闲自在,其乐无穷。
七宝趁机将洛尘跟同春之事告诉了张制锦,张制锦自然并无二话,只让七宝看着料理便是。
于是七宝便叫人拿了他们两人的八字去看,又挑日子,准备嫁妆、房舍之类的。
这也算是七宝第一次“当家”所做的一件“大事”,竟足够她忙的,且又因为同春是她身边的人,所以七宝事事不肯怠慢,竟弄得隆隆重重的,反而让同春很觉惶恐。
因为两个人的年纪都不小了,正好腊月底有日子,所以便立刻定了下来。洛尘没有家人,同春却还有个哥哥住在城西,到底也请了来。洛尘那边儿又请了几个自己素日玩得好的,其中便有裴宣的随从大辛。
洛尘之前跟大辛两个很不对付,但自从镇抚司门前张制锦救了裴宣后,大辛对张制锦自然大有改观,对洛尘的态度也产生了相应的变化,两个人才渐渐走到了一块。
如今见洛尘成了家,娶的又是同春,大辛百感交集,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酒席上不免多喝了两杯。
酒力上涌,大辛便拉着洛尘道“真是同人不同命,你是这样,你们主子也是这样,可我跟我们主子却都这样凄惨。”
洛尘忙笑道“又胡说了,裴侯爷怎么凄惨了”
大辛红着双眼道“明明是侯爷先认得七姑娘的,偏偏给你主子娶了去,我也是先认得同春姐姐的,我却不敢高攀,没成想便宜了你这小子。”
洛尘偷偷地笑,旁边众人也都跟着说道“大辛哥哥喝醉了。”
大辛突然流泪“我没有醉,我这样也就罢了,只恨我们侯爷那样的人物,怎么偏偏是这个样子”
洛尘见情形不对,忙分开众人,把大辛搀扶了过来,只借口要让他去休息的,把大辛从席上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