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洛阳城已慢慢陷入黑暗和静谧。
白日里热闹非凡的东西二市和各条主要街道早已见不到半个人影,就是各坊之内,也变得冷冷清清,只有几盏孤灯在黑暗中闪烁着点点光芒,与天空中的群星遥相辉映。
这些灯火烛光中,有一部分正是来自城北临近皇城的相府,那一间宽阔奢华的书房之中。当一般百姓谈起本朝左相陆缜时,提到最多的就是他如何得天子信重,如何手握大权,却是很少有人会知道身为政事堂宰执的他每日里会有多么的忙碌。
自坐上这个位置八年以来,陆缜就没有在三更之前睡下过,有时更是彻夜不眠,然后等到天一亮,又将精神抖擞地直奔皇城,处理新一天的大小政务。
今日自然也不会例外,陆缜的案头依旧叠着高高一堆已经批阅处理过的文书,但手边依然还有五六份等待决定的卷宗,而手上这一份关于江南可能存在罗天教异动的消息,更是让他轻轻蹙起两条黑白相间的眉毛,低吟了一声:“真是一群杀不尽的贼胚啊……”
笃笃的敲门声让他的思绪稍稍一断,但还是随口应道:“进来吧。”陆缜很清楚,这个时候能过来打扰的,必然就是自己的亲信,服侍自己多年的老管家陆源了。
果然房门开启,陆源端了个托盘进得屋内,麻利地把里头的一碗参汤放到自家老爷跟前后,小声道:“老爷天色已太晚了,还是早些歇息吧,您还是当以身体为重啊。”
似乎是这句话的作用,陆缜还真就轻轻咳嗽了两声,一边端起汤碗小口喝着黄澄澄的参汤,一边苦笑着道:“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这一转眼,你我都已快过花甲了。想想当初,就算日不眠不休也算不得什么,可现在,只这么忙上半夜,就有些吃不消喽。不服老不行啊!”
“老爷可还没老呢,就是小人,也还想继续伺候老爷十年二十年……”
“哈哈,十年二十年,你还真会说啊,就只怕下面那些人是等不及了。”陆缜笑着摇头,又把喝光的汤碗往桌上一放,“对了,最近洛阳城里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这是他主仆二人多年来的习惯了,每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陆缜这个整日忙于朝中政事的宰相就会跟这个忠心的老仆聊聊天,顺带了解一下民间的新鲜事。
“要说趣事,这两天还真有一些,那个前段时日颇为有名的花魁素月,最近就被那些客人们冷落了,还有西边有个偷儿在进人家中偷东西时一个不慎反被柜子压倒,只能出声求救,结果被当场拿下……”
听着老仆滔滔不绝地述说着这些洛阳城内的各种趣闻,陆缜先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到最后却生出了一丝疑惑来:“你这老东西最近是经常去外头打听各种消息吗?怎么竟会知道这许多东西?”
“老奴还要时不时照看着府中之事呢,哪有工夫去外头打探这些有的没的。”陆源笑着摇头道,“其实说来,这都是那纵横月报的功劳啊。”
“纵横月报,那是什么东西?”陆缜一脸的疑惑,他还真没听说过有此等东西呢。
“就是一份把各中城中鸡零狗碎的消息都聚拢成文的一张纸,他们都称之为报纸。还有,那上头更有小说什么的,看着倒是有趣,不光老奴,府中不少识字之人有空了也都会翻看一番呢。”
“哦?还有这等东西,却是何人所创,拿来让我看看。”陆缜顿时来了兴趣,当即吩咐道。
“老爷,今日实在太晚了,不如明日……”
“哎,看看这些东西也算是休息了,我就答应你看完这些就去歇息。”
眼见自家老爷如此说来,陆源不好再作坚持,很快就去把一张报纸拿来送到了陆缜跟前。陆缜看着这纸张粗糙的报纸,眉头先是轻轻一皱:“这东西倒真是省钱啊。”但在看了第一版的几篇文章,尤其是品了品那半首诗后,他更是面露赞许之色来,“内容倒是有些意思,这诗尤为出色,但却不像一般青楼女子能写出来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他却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花太多心思,很快又浏览起了其他各版来,一边看着,口中再度赞叹道:“这纵横月报还真有些东西,确实也够吸引人的,只要是能读书识字的必然都能从这报……报纸上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如此看来,创出这报纸之人可不简单啊,你可知道他是谁吗?”
陆源摇摇头,心说最近府中还真有几人在私下里猜测这报纸是什么人所办,也有人找去那纵横书局,可依旧不得答案啊。
而就在这时,已经看到报纸最后一版的陆缜却突地笑了起来:“哈哈,原来是他……”
“老爷知道是何人所创的这报纸了?”陆源有些好奇道,“莫不是朝中某位大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