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狼狈的跪倒在地,口中还发出杀猪也似的惨嚎声,本来胸中怒气满臆的林冲听了,这才感觉到心中恨意稍微得以泄愤。高俅的确把林冲坑害的忒狠,不但使得他仕途前程尽毁,还遭冤案官司充军发配,甚至还屡次设歹计要取他性命,可是幸得萧唐救助,也并没有让林冲与自己的娘子阴阳两隔,如今更是在群山寨中别有建树,是以林冲与高俅之间虽然势不两立,可是对于他的仇恨也并不至彼此相见过后,便立刻忍不住要上前将其零碎活剐了。
而眼见高俅恁般丑态,林冲更觉得十分鄙夷蔑视,他冷笑了声,说道:“我家哥哥,当初却不也是天子近臣?而如今我等高竖义旗,揭竿而起,朝中官家怕是也对我家哥哥恨得紧了,早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与杀你留你,又有何干?
我寨中一众兄弟多有矢志为国竭力效死的忠良之辈,就是你这等闭塞贤路、排除异己的奸佞做尽歹事,逼迫得许多赤子做贼,我家哥哥这才四处搭救落难豪杰,不止被屈沉埋没,群豪共聚大义,养成今日恁般声势。你这狗贼落到今日恁般境地,便是咎由自取,还道凭你在朝中的势要与巴结官家的交情,就能保得住你这条狗命么?”
林冲义正言辞的说罢,也让顿时将他高俅仍打算借着朝廷再发大军来剿,正可恫疑虚喝,教林冲乃至萧唐麾下一众强寇头领有所顾忌而不敢对他下手的言语又噎回进肚子里。他心急如焚,只得将话头一转,又道:“林教头,当初是我高俅有眼无珠,全因我儿忒过混账,教我被猪油蒙了心窍,险些害了恁这国家将才的性命。所幸林教头与令妻有惊无险,而我儿却离奇暴毙,按我想来,也必是萧任侠暗中所为,确实是我父子构害林教头在先,可是恁也该出了一口心中恶气。高某素知林教头有满腔报国之志,如今与朝廷对抗,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可是我倘若侥幸保全性命回朝,必当重奏天子,就算暂时不能请降宽恩大赦,前来招安,将林教头重赏加官再尽食天禄,以为良臣,好歹也极力劝说官家休兵止戈,而教朝廷不至再点拨大军前来征剿,如此却不是对萧任侠、林教头乃至等一应好汉而言,正是天大的好事?至于后事自也都有翰旋的余地,林教头也未尝不会再有机缘得朝廷宽胥重用,建功于国。”
林冲当然也知晓高俅与高衙内名为父子,实为族兄弟之事,听他说起当年那桩糟心事,心头不由的又泛起一阵恶心。如今这堂堂朝廷武勋之首,汴京禁军三衙太尉被打回了原形,到底也只是一介品性不堪的泼皮无赖汉。可是听高俅言语中暗怀劝诱之意,林冲一时心中感慨,不由的生出一个现在他想来竟然有些后怕,而思细级恐的念头:
若不是高衙内那畜生觊觎我家娘子如果我并没有被高俅这狗贼逼到了绝路,按我当时的想法,也只顾委曲求全的在汴京军司隐忍。腌臜闲气,只得生受,他横行枉法,我亦无可奈何长此以往,浑浑噩噩的只顾保住官身,军人的铮铮铁骨被磨得平了,心中也早没血气,就算事到如今我仍然在汴京殿前司做那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便是如王焕、韩存保、张开等贵为一方节度使的人物如今却又如何?遮莫我也只得受高俅胁迫而必要与萧唐哥哥兵戎相见,再若是不济,却不是要成了丘岳、周昂之流的货色。我林冲堂堂好男儿,以为忍得一时终有为国建立功勋的指望,可是到头来也只是落得恁般窝囊的活法,这如何又是我心中的夙愿?
如今的林冲于官场委曲求全过、在绿林恣意痛快过,曾对谋害自己的权奸恨得咬牙切齿,又对屡次搭救自己的兄弟萧唐感遇忘身,人生在世已几十年,切身体会到截然不同的活法,虽然不似是得道高人那般大彻大悟,对于自己的人生却也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顿悟。
当林冲再冷眼觑向高俅时,脸上浮现出的那种仇恨,也不似是嚼穿龈血般满是一股戾气的狰狞可怖,他的面色渐渐淡然,眉宇间显露出更多的是一种伤时感事的愤慨之情:“高俅你这厮,犯下的罪孽又何止是你屡次构陷诬害我林冲以及寨中那许多本是行伍军将的兄弟?我等枉遭你构陷,的确各个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可是我们兄弟对你的恨意也只不过是家仇私恨,这也只是你造下的小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