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宗见李逵这时反而服了软,他又向唐父告了一通罪,再忙唤过另个小牢子带唐父去歇息后,便向萧唐说和道:“这厮本事自有,只是心粗胆大不好。在江州牢里但吃醉了时,却不奈何罪人,只要打一般强的牢子,我也被这黑厮也连累得苦!只是他平常专一路见不平,好打强汉,今日赌输红了眼,反而冲撞了唐公”
真是如此么?戴宗这番说辞,对初见李逵时的宋江也曾说过。在江州牢城营中,这戴宗与李逵的关系倒是十分微妙,李逵是个浑人,就如戴宗所说时常被这黑厮连累得苦,可是他完全可以将李逵扫地出门却并未那么做。在李逵见过宋江后接二连三地惹是生非,出尽洋相时,戴宗虽然呵斥李逵,他那般态度颇有点“唉,我家这孩子太调皮了,您多担待着点”的意味。
戴宗对牢城营内的配军横眉冷对,却一直包容李逵这个惹祸精。恐怕也是对江湖汉子论义的戴宗,对李逵那股子草莽憨直劲既是头疼,却又知他是条率真的好汉。而对于戴宗给李逵的评价,萧唐连个标点符号也不信。
李逵确实有天真烂漫的一面,可是他在牢城营打踅时间久了,世间的黑暗面已接触过许多。花和尚鲁智深算是真的古道热肠、行侠仗义,李逵所谓的好打不平只是率性而发,可稍不合他心意时,拿鱼汁劈脸泼酒保一身、行凶打人坏渔人生计、抢了他话头便出手点昏弱女子都是轻的,在没有落草梁山之前,李逵便在江州法场不问军官百姓,排头砍去直溅得满身是血,直到救出宋江后兀自不休。
这时的他,便已不是什么一张天性使然,可以任人勾勒的白纸。
在心理动力论中,有与生俱来受本能冲动影响的“本我”有外部世界影响而形成的知觉系统的“自我”有良知以及内在道德判断的“超我”,李逵不过只按“本我”意识行事,以本能冲动为原始动力而根本不懂什么逻辑、道德。
当李逵看到杀人痛快便去杀,当他看到有人行侠仗义便去学,然而只是为了自己的快乐,并非是在内心建立起任何道德与责任感来。就如同他屠尽扈家庄满门时,笑道:“虽然没了功劳,也吃我杀得快活”就如同他来了兴致去助人家除邪祟,却将有私情的一对男女割了人头,发擂似的乱剁了后,还要将那女子的人头抛到她亲生父亲面前,还要瞪着眼睛喝问人家:“你怎么不谢谢我?”
现在李逵那张所谓人格的白纸,也早已被他如小孩子般信手涂鸦,画的乱七八糟。他见宋江比戴宗更能包容他,与宋江相处时能让他感到快活心安,便打算一辈子跟定了他那宋公明哥哥。可是让萧唐在李逵滥杀一番还大呼过瘾后,还要挡在众人面前为这个天杀星开脱说:“他还是个孩子”,这点萧唐绝对做不到。
何况李逵又有甚么用?乱战厮杀虽然他悍不畏死,可萧唐与丧门神鲍旭交过手,鲍旭的本事便已不逊于这个黑旋风,而且那个同样好杀人的丧门神比李逵为人处世更知分寸、懂进退。李逵若到萧唐麾下就像只性情格外暴烈,还无法被缰绳束缚的藏獒,拿他镇场子可以,可是说不准哪天这只藏獒便会冲到街上,张开血盆大口将无辜的路人扑倒。
何况萧唐还在京师之地,就算他暗中安排的“水浒计划”不被李逵知晓,可这个浑人稍有不痛快时“直甚鸟!待俺家哥哥杀进皇宫,砍了鸟官家自己做皇帝老子,岂不快活?”这种话他绝对喊得出来。把他也如焦挺等同样口拙快语的汉子那般派到绿林中各路山寨?目前五座山寨的寨主可有一个能“调教”好这个黑旋风?
所以萧唐现在虽然大有机会将李逵收之麾下,可是他根本不想,也不情愿。甚至等这个李逵真的化身为降临人世间的天杀魔星时,或许萧唐还要与他兵刃相见。
萧唐虽然对李逵甚是不喜,可他这般心思自然不能说与戴宗与李逵知晓,萧唐面色平淡只等李逵起身时,平静地对他说道:“既然你这铁牛也是孝顺之人,也当少惹事生非,莫再连累得你那老娘为你担惊受怕。”
李逵虽然粗莽,可心思却甚是敏感,他能察觉出萧唐言行间对自己透着股冷漠,使得他一股子犟劲又直冲胸臆。他嘴上不说,心中却暗付道:值个甚鸟!欠你的恩情我铁牛自会还于你,又不是教书先生,只顾教训爷爷作甚!?
戴宗察觉出来现场的氛围有些尴尬,心中也想到:难得萧任侠还曾救过李逵家母,也倒能使得这浑不吝的铁牛服他。只是李逵粗卤惯了,怎耐烦别人训斥?可莫再被这黑厮搅得再生出甚么事端来。
而眼见李逵暂时也不再胡搅蛮缠,戴宗便又连忙说道:“都是被这黑厮一闹,耽误了小可请萧任侠吃酒!只在此处干耗又做甚么?萧任侠,诸位好汉,请随我来。”